雷海青已死,禄山肝火未息,命撤去筵席,将众乐人都拘禁候发落。正传谕时,忽探马来报:皇太子已于灵武即位,年号都有了;今以隐士李泌为智囊,命广平王、建宁王与郭子仪、李光弼等,分统军马,规复两京。又报令狐潮多次攻打雍邱,奈雍邱防备使张巡,又善守,又善战,令狐潮屡为所败。禄山闻此警报,遂命令本日起马回东京,另议调遣军将应敌;其西京所存宫女寺人、奇珍玩物,及统统乐器与众乐人,尽数带往东京去。临行之时,禄山乘马过太庙前,忽勒住马,命军士将太庙放火燃烧。军士们领命,瞬息间四周放起火来。禄山立马观之,火方发,只见一道青烟直冲霄汉。禄山方抬头旁观,不想那烟头随即环将下来,直冒入禄山眼中,顿时两眼昏倒,泪流如注,不便乘马,另驾轻车而去。自此禄山害了眼病,日甚一日,医治不痊,竟双瞽了。恰是:
禄山至东京后,二目失视,不见一物,心中烦躁,经常想要唤那些乐人来歌颂遣闷;又因雷海青这一番,心中疑虑,不敢与他们靠近,欲待把他们杀了,又惜其技术,且留着备用。
昔年只见安金藏,本日还看雷海青。
天子当年志太骄,旁观目炫已播摇。
绣榻尽容骐骥足,锦衣浑盖渥洼泥。
才待吹打,禄山传问:“尔等乐部中人,都到在这里么?”众乐工回称诸人俱到,只要雷海青得病在家,不能同来。禄山道:“雷海青是乐部中极驰名的人,他若不到,不为全美;可即着人去唤他来。就是有病,也须抱病而来。”摆布领命,如飞的去传唤了。禄山一面令众乐人,且各自奏技。因而凤箫龙笛,像管鸾笙,金钟玉磬,秦筝羯鼓,琵琶箜篌,方响手拍,一顷刻,吹的吹,弹的弹,鼓的鼓,击的击,端的声韵铿锵,动听动听。乐声正喧时,五面大幡,一齐挪动,引着世人回旋错纵,来往飞舞,五色残暴,合殿生风,口中齐声歌颂。歌罢舞完,乐声才止,还是各自按方位立定。禄山看了心中大喜,掀髯称快,说道:“朕向年陪着李三郎饮宴,也曾见过这些歌舞,只是侍坐于人,未免拘束,怎比得本日这般称心。今所不敷者,不得再与杨太真姊妹欢聚耳。”又笑道:“想我起兵未久,便得了很多处所,东西二京,俱为我取,赶得那李三郎有家难住,有国难守,平时费了很多心力,教成这班歌儿舞女,现在不能本身受用,到留下与朕躬受用,难道天数。朕本日君臣父子,相叙宴会,务要极其畅快,众乐人可再清歌一曲侑酒。”
逆贼毁宗庙,先皇目不瞑。旋即夺其目,略施小报应。
禄山被象儿出了丑,因疑想那些舞马,或者也一时倔强起来,亦未可知,不如不要看它罢,遂命将舞马尽数编入虎帐马队去。厥后有两匹舞马,流落在逆贼史思明军中。那思明一日大宴将佐,堂上吹打;二马偶系于庭下,一闻乐声,即相对而舞。军士不知其故,觉得奇特,痛加鞭垂;二马被鞭,只道嫌他舞得不好,更加摆尾点头的舞个不止。军士大惊,榻棒交集,二马顿时而毙。贼军中有晓得舞马之事者,忙叫不要打时,已都打死了。岂不成笑?恰是:
王维这首诗,只自写悲感之意,也未曾赞到雷海青,也未曾把来与人看。不想那些乐工后辈,被禄山带至东京,他们都是久仰王维大名的,今闻其被拘在普施寺,便常常到寺中来问候。因有得见此诗者,你传我诵,直传到那肃宗行在。肃宗闻知,动容感慨,因便不时将此诗吟讽。只因诗中有凝碧池三字,便使雷海青殉节之事愈著。到得贼平以后,肃宗入西京褒赠死节诸臣,雷海青亦在褒赠当中。那些降贼与陷于贼中官员,别离科罪。王维虽未曾降贼,却也是陷于贼中,该有罪名的了。其弟王缙,时为刑部侍郎,上表请削己之官,以赎兄之罪。肃宗因记得凝碧池这首诗,嘉其有不忘君之意,特旨赦其罪,仍以原官起用,这是后话。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