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太嫔亦仓猝收回目光,正自不解,余光却见那人伸手抚过脸颊,悄悄一拽,竟将那红色胎记硬生生从脸上拽下,本来那胎记竟是假妆上去的。
如太嫔“啊”的一声,旋即捂开口,斯须才放下双手,疾道,“不会的,皇上是仁君,他不会行残害手足之举,我不信……”
如太嫔双目圆睁,半晌只讷讷反复了削藩二字。成恩只感觉他扶住的那双手悄悄颤抖,很久忽闻道,“六郎如果失了封地,会不会马上返回都城?我……我是不是很快便能见到他?”
成恩笑笑,回顾命世人退出,只单留了一个宫女在侧,表示其将食盒翻开,一一呈于太嫔。因又指着一道青韭鲜虾,笑道,“这是娘娘平日所喜之物,请您赏光一用。”说着却表示那宫女举起银箸,先行夹了一颗虾子尝了尝,厥后将银箸搁在一旁,静待了一刻,方才含笑将那菜肴送至如太嫔面前。
成恩悄悄一叹,道,“娘娘,此事王爷已妥当安排,请娘娘不必担忧。”
成恩大惊失容,几近颤声道,“娘娘何出此言,这是诛王爷的心呐!王爷半生艰巨,不过是为争一个公允相待,为社稷为君父兵马浴血,方才免力博得先帝略加回护。现在先帝驾鹤不过四载,便要任由太后将先帝子嗣搏斗殆尽?朝廷不仁在先,娘娘又岂可忍心非难王爷不义于后?”说罢,已是重重叩首下去,很久方昂首道,“娘娘平日多么心疼王爷,请您千万不要再为此事指责他,这对王爷而言不吝于雪上加霜。”
世人听了俱都会意一笑,便有人趁机抬高声音道,“那里有甚么安享暮年,且不说现在除了皇后娘娘,哪位正主还能想得起她们,就说眼下还只是没了丈夫,再过一阵可就连儿子都没了。”
成恩听罢,倒是退后两步,俄然双膝跪倒,道,“臣不敢欺瞒娘娘,臣今次前来,倒是有要事禀告娘娘,且是王爷交办给臣的,最为紧急之事。”
如太嫔松了一口气,缓缓笑道,“那便好,只要六郎安然,我也就没甚么好挂记的。”才说完又想起一人,问道,“如何一整日都不见福哥儿,我原说请皇后娘娘差人将他领来,有几日没见,倒也怪想他的。”
如太嫔心口倏忽一跳,身子不由前倾,急道,“是不是六郎出事了?你快说,到底何事?”
起先那人吐了吐舌头,倒也是一副不甚害怕的模样,咧嘴笑道,“我说你们也忒端庄忒谨慎了,就那老几位,晓得了能闹上天去?还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且不说这个,就说现在档口,恰是我们要起家的前兆,赶上好机遇也许我们就发财了。”
成恩表示宫人将食盒置于案上,方上前见礼。如太嫔见是他亲身前来,坐直了身子含笑道,“这是做甚么?”
成恩轻扶她的手臂,一字一顿道,“娘娘,王爷目下在北平统统安好,可也只是临时罢了。皇上已于今岁初春开端,动手削藩了。”
如太嫔只感觉眉心狂跳,倏然盯着他,讶然道,“你说甚么?你让我分开这里?这可当真是胡话了,我是先帝嫔御,如何能等闲离宫?何况宫内耳目浩繁,明日一早这偏殿宫人发觉我俄然失落,会有甚么结果你设想不到?我又能逃得了多远?”
世人不解其意,不免扣问起他话中隐义,其人摆出一副先知先觉的模样,笑眯眯道,“这话也不难想见。我听前头的人说,现在皇上立意要削藩,宗室凋敝是必定之事,转头清算完自家兄弟,怕是要清算我朝外戚也未可知,只是这里头尚待光阴,只要太后娘娘在一天,怕是毕竟难有作为。皇上身边没有靠近之人,又不肯意仰仗首辅一系,可总得有人能用不是。这历朝历代到了如此景况之时,皇上能用之人就只剩下家臣一道了,这家臣是谁啊,不就是如你我之类的宦寺之人。怕是我们发财的机遇就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