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明筝,眼底有愧有悔,也有几分不幸兮兮的祈求。
她走了,家里的一摊子事如何办?芷薇的婚事如何办?
眼睁睁瞧她上了车放下帘子,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他。
明太太听了半晌,这会早烦了,“府上这妾侍面子公然大,发兵动众闹得一院子主子熬夜不说,还能使动外头的男人里应外合暗害主母,失敬失敬。不知梁老太太预备如何措置今儿这件事?我们丫头委曲也受了,脏水也给人泼了,没事理那贱婢还好好睡着。”
明筝抬眼望了望天,夜色深浓,这雨终是停了。像是为那未出世的孩子奏的一首哀歌,天亮了,人们的日子还要持续过下去,而阿谁没来得及看一眼这天下的孩子,会不会另有人记得……
或许他是真的爱着安氏的吧?
她招招手,命跟在身后的婆子们上前,“去给你们二奶奶收捡几件衣裳金饰,我们回家!”
“饶命啊!二奶奶饶命啊!”
梁老太太不悦道:“久闻亲家翁是儒林名流,弟子遍天下,备受学子们敬佩,就教明太太,书里没写不能打,莫非写了能够打吗?霄哥儿再不济也是朝廷命官天子近臣,就是金銮殿上犯了错,皇上也要给几分面子,明太太半夜来家,不管不顾的打半子,传出去,怕是明大人面上无光。”
才说出两个字,明太太一手揪住梁霄脏污不堪的衣衿,另一手扬起来缓慢又打了一巴掌。
明夫人大步朝前,步步紧逼,扬手一甩,第三巴掌挥了出去,“我问你呢!你干甚么呢?你就这么照顾明筝的,是吗?”
卫批示使司衙门里,官差正向陆筠回话。
倒不是为着妒忌,而是……她这辈子,竟向来没遇过一个视她如珠如宝谨慎庇护、非论她做错甚么都情愿信赖她、回护她的人。
奶名?
侍婢涌出去, 抢先一个靠近, 替她把盘襟扣一粒粒扣好, 她嫌侍婢行动慢, 拍掉对方的手, 自个儿扣了最后一粒。坐下来梳头发时,她忍不住从镜中瞧明思海, “您如何不说话?你的好半子威风了, 您是欢畅不欢畅?平素孩子回门来, 你脸子拉老长,张口杜口都是甚么端方体统, 这下好了,您闺女端方到给人家不当人瞧,合着百口长幼一块儿往死里作践,为着个贱种审明筝?呵,梁家老太一贯是猪油蒙心耳聋眼瞎东西,原觉得梁霄不似她,这下瞧明白了,儿子似娘,亲缘这东西谁也跑不了。白瞎梁霄那么一张好脸,当年求娶丫头的那么多,我就瞧他最都雅,最爱笑。没成想,是这么个草包!”
隔着珠帘,外头赵嬷嬷与明筝打个眼色。若要治死安姨娘,她手里有证据。窗外花坛里那些药渣子就是罪证。奶奶为免人猜忌,是向来不叫他们给安姨娘送药去的。安胎药满是老太太赐下的,由着老太太的人送到绿罗院,明筝一贯晓得避嫌,她在这上头向来谨慎。安姨娘屋里多了药,搜出些蛛丝马迹,再审一审她身边的人,定能问出甚么……
明太太白他一眼,“不去,叫闺女一小我委曲?”
孩子没了,他悲伤,可再悲伤也不能没了人道。
画眉哭着点头,扑上来抱住刘婆子,“不,正法我吧,是我的主张!药是我放的,跟我乳母没干系。那药还余了点儿,我怕毒性大,心想偷偷罕用些……余下的我放在二门墙根下第三块儿砖缝里头,奶奶不信,尽管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