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伊清庄的衣裳多少可贵,送了你二人一年四时的呢。”兰洙一面应着一面接了秀婧拿来的手巾给齐天睿擦着背后打了潮的发丝,“都在背面衣橱里,可统共就三套正红的,一套拜堂,一套明儿见礼,一套归宁,现在如何换得?”
府宅大,从正厅往西院来要穿堂过院,另有好大一个花圃子,也是到处扯了红绸挑着灯,灯火透明。只是这提早预备好的线路原是为了来宾能一起陪着新人谈笑喜庆,却没算计到阴雨,这一会儿七拐八绕,齐天睿一身喜袍早已湿漉漉的,想着那盖头下的人闷着也好不到哪儿去。
兰洙强自平静,挽了绸子谨慎上前搀扶着新娘子往喜帐去。女孩倒安温馨静随她走,想来那盖头底下也遮不住这一番冲犯,兰洙却也想不出甚么好话来安抚,只得悄悄覆了那冰冷的手。
“好了,快畴昔,莫要错过吉时了。”清算伏贴,兰洙推了他一把。
“啪”一声手巾被扔回了水盆里,溅起一身,洒了一地,一世人的呆愕早已不敷以牵动这房中哪怕一丁点的喜庆与怪诞。齐天睿抬手放下本身的袖子,“秀婧秀雅,掌灯。”
新月出水,细若白瓷,脱去了妆粉的陈迹,白净如此清澈,和着那残留的水渍似那恍恍的烛晕就要透出来,映出那边头水润的光;肤色腻白,眉色平淡,天生的两道水弯眉,规复了形状,弯弯可儿的小弧;小鼻挺俏,乌黑如玉,洗过的鼻尖亮亮的,似秋露初降,清冷的水珠;唇这么薄,荷瓣弯弯微微含翘,擦去了浓浓的胭脂,小荷浅露的粉润;睫毛绒密,烛光碎洒栖在弯起的梢头,颤颤巍巍;一双眼睛无半分江南女儿那楚楚含烟的羞怯委宛,凹在眉骨下,一颗水晶深嵌,视线轻柔缓在尾梢处,勉勉强强遮拢,似掩非掩,清澈的湖水青蓝漫遮眸底,双瞳清幽,烛光里是透亮的虎魄色,一览无余,又百思不得……
总算来在新房前,昂首看圆圆的玉轮门上三个圆隶书:素芳苑,红灯映照,雨丝朦朦,极新奇。齐天睿不觉一挑眉,这名字谁取的?尼姑庵似的。进得门来,匠人们倒是别出机杼,这一处别别扭扭强隔出来的小院,花枝满布,老树漫遮,残去的冬仍然留着花泥芳香,和着湿湿的雨水腥气,满院子暗香。
安设好里头兰洙又从速出来,冲着齐天睿那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嗔道:“天睿,mm们都在呢!”
他部下的力道似很有掌控,重得充足将那浓厚的色彩擦洁净,又不敷以搓得糙、搓得疼,像在九州行里检察他亲身收进的物件,目光锋利,动手极细,一寸一寸,似要将那几凡不是娘胎里带来的多余都要剔除洁净,详确到那凹在深处的眼纹,指肚悄悄摁了,细细揉洗;指尖传来的触碰只要妆粉与宫皂瓜代的光滑,她像一件将将出土的陶器,在他手底下渐渐规复着模样……
鸳鸯戏水的围帐之下,一动不动,一眨不眨,像一尊上了彩釉的娃娃……
铜盆托来了净水,盆架上是极新的一块香宫皂,齐天睿接过手巾丢进水里,渗入了,挽起袖子略握了握便拎了出来,水尽管滴答不住。手伸到她下巴处,两指捏了,齐天睿并未用力,只等着挣,却见那身子悄悄一颤,又安温馨静。食指一勾,这才将那乱糟糟的小脸挑了起来,她跟着抬起了视线,他却偶然相视,湿漉漉的手巾一把贴在她脸上,连带了圆圆卷的刘海都打失了形状。再翻开,全部妆容一片浑沌,眼睛倒一眨不眨,还是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