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二哥哥,快些挑了那帕子啊,我们等着瞧新嫂嫂呢!”秀婧秀雅实在等不得,两个小丫头从下生到本日也不过跟齐天睿见了几次,倒是每次都被这么个“不长进”的哥哥逗得欢天喜地,是以上与他非常靠近,现在一边缠了一个拉着齐天睿就往里头去。
新月出水,细若白瓷,脱去了妆粉的陈迹,白净如此清澈,和着那残留的水渍似那恍恍的烛晕就要透出来,映出那边头水润的光;肤色腻白,眉色平淡,天生的两道水弯眉,规复了形状,弯弯可儿的小弧;小鼻挺俏,乌黑如玉,洗过的鼻尖亮亮的,似秋露初降,清冷的水珠;唇这么薄,荷瓣弯弯微微含翘,擦去了浓浓的胭脂,小荷浅露的粉润;睫毛绒密,烛光碎洒栖在弯起的梢头,颤颤巍巍;一双眼睛无半分江南女儿那楚楚含烟的羞怯委宛,凹在眉骨下,一颗水晶深嵌,视线轻柔缓在尾梢处,勉勉强强遮拢,似掩非掩,清澈的湖水青蓝漫遮眸底,双瞳清幽,烛光里是透亮的虎魄色,一览无余,又百思不得……
掩下帘子,齐天睿大大舒了口气,这一步一端庄的总算挨完,也管不得喜娘们还念念叨叨、成双成对地摆放捧盒,一把将红绸子扔进兰洙怀里,摘下喜冠顺手丢到了条案上,一面解着腰带一面口中叫渴:“丫头!快倒茶来!”
兰洙拗不过,只好去挑了一套花色双开并蒂,号召一边的喜娘奉侍他换上。齐天睿那里忍得这些管家婆子们碰他,一蹙眉,再没人敢近身。总不能吆唤未出阁的女孩儿,摆布没法,兰洙只得亲身上手。长嫂比母,实则这嫂子比他还小两岁,大哥老是摆了一副庙里供奉的模样,齐天睿从不靠近,唯这嫂嫂是个绵和人儿,又是当家大伯母的亲亲儿媳妇,向来府里有甚么或是他要破了例求甚么老是求嫂嫂,这便没有得不着。现在伸胳膊抬袖、揽腰带,齐天睿非常安闲。
他部下的力道似很有掌控,重得充足将那浓厚的色彩擦洁净,又不敷以搓得糙、搓得疼,像在九州行里检察他亲身收进的物件,目光锋利,动手极细,一寸一寸,似要将那几凡不是娘胎里带来的多余都要剔除洁净,详确到那凹在深处的眼纹,指肚悄悄摁了,细细揉洗;指尖传来的触碰只要妆粉与宫皂瓜代的光滑,她像一件将将出土的陶器,在他手底下渐渐规复着模样……
“拿水来。”
“啪”一声手巾被扔回了水盆里,溅起一身,洒了一地,一世人的呆愕早已不敷以牵动这房中哪怕一丁点的喜庆与怪诞。齐天睿抬手放下本身的袖子,“秀婧秀雅,掌灯。”
“还顾得那些个!”齐天睿不耐,“谁还当真认得!快些拿来。”
“我耐不得了!”齐天睿叫苦,“嫂嫂,我记得莫大哥送了好几套衣裳过来,但是都在这儿?快取一套来我换上。”
兰洙强自平静,挽了绸子谨慎上前搀扶着新娘子往喜帐去。女孩倒安温馨静随她走,想来那盖头底下也遮不住这一番冲犯,兰洙却也想不出甚么好话来安抚,只得悄悄覆了那冰冷的手。
院中两处亭台,一座仙桥,溪水潺潺,深处便是那赏花楼。进了楼下厅堂,两排黄花梨交椅,中间夹着梅花洋漆高几;正中八仙桌,两把太师椅,堂上一幅赵孟頫的鹊华秋色图,两旁配了鸾凤和鸣的春联。齐天睿瞥了一眼:真真糟蹋一幅好画。还不如畴前的画案、画屏、贵妃榻来得对劲,现在只比那衙门公堂还机器。两厢雕空小巧板壁隔出东西各一间,人多簇拥,目光跃过人头仍然能瞧见那厢墙上满架子的书,不觉心笑:这也是费了心机,不知可安插些甚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