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堂!跑堂!跑堂!”马裤先生连喊,一声比一声高;站台上送客的跑过一群来,觉得车上失了火,要不然便是出了性命。跑堂始终没转头。马裤先生又挖了鼻孔一下,坐在我的床上。刚坐下,“跑堂!”跑堂还是没来。看着本身的磕膝,脸往下沉,沉到最长的限度,手指一挖鼻孔,脸好似唰的一下又纵归去了。然后,“你坐二等?”这是问我呢。我又毛了,我确是买的二等,莫非上错了车?
他站起来,数他本身的行李,一共八件,全堆在另一卧铺上――两个上铺都被他占了。数了两次,又说了话:“你的行李呢?”
我心中安坦了很多。
我笑了,没法儿再忍住。
没有回声。
“不要茶,要一壶开水!”
“拿毯子!”
过了丰台,跑堂拿来两壶热茶。我和劈面的客人――一个四十来岁平平无奇的人,脸上的肉还可观――吃茶闲扯。大抵还没到廊坊,上面又开了雷:“跑堂!”
“请少待一会儿,先生,”跑堂很和蔼地说,“一开车,顿时就给您铺好。”
跑堂的眉毛拧得直往下落毛。
跑堂来了,眉毛拧得仿佛要把谁吃了才痛快。
我给他数着,从老站到总站的十来分钟之间,他又喊了四五十声跑堂。跑堂只来了一次,他的题目是火车向哪面走呢,跑堂的答复是不晓得;因而又引发他的建议,车上总该有人晓得,跑堂该当卖力去问。跑堂说,连驶车的也不晓得东西南北。因而他几近变了色彩,万一车走迷了路?!跑堂没再答复,但是又掉了几根眉毛。
我没言语。本来我曲解了:他是美意,因为他跟着说:“可爱的跑堂,如何不给你搬行李?”
“就在这儿,开水!”
“跑堂!厕地点哪边?”
“跑堂!”
火车在北平东站还没开,同屋那位睡上铺的穿马裤,戴平光的眼镜,青缎子洋服上身,胸袋插着小楷羊毫,足登青绒快靴的先生发了问:“你也是从北平上车?”很和蔼的。
我非说话不成了:“我没有行李。”
没等跑堂承诺,他又睡着了,大抵此次是梦话。
“好吧!”跑堂退出去。
跑堂不是假装没闻声,便是耳朵已经震聋,竟自没转头,一向地快步走开。
“开水,先生!”
我拿起报纸来。
一个多礼拜了,我还惦记取跑堂的眉毛呢。
风趣!
马裤先生用食指挖了鼻孔一下,别无行动。
“跑堂!跑堂!!跑堂!!!”
“先生请略微等一等,一开车茶水就来。”
“毯子就来。”
“拿茶!”
跑堂看马裤客人没任何表示,刚转过身去要走,此次火车确是哗啦了半天,“跑堂!”
马裤先生把领带解开,摘下领子来,别离挂在铁钩上:统统的钩子都被占了,他的帽子、风衣,已占了两个。
我的目标地是德州,天将亮就到了。谢天谢地!
“跑堂!拿毛巾吧!”
“转头见。”
他爬上了上铺,在我的头上脱靴子,并且击打靴底上的土。枕着个手提箱,用我的报纸盖上脸,车还没到永定门,他睡着了。
“先生,您等一等。天津还上客人呢;过了天津我们一总清算,也迟误不了您睡觉!”跑堂一气说完,扭头就走,仿佛永久不再想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