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从另一方面说几句,固然还是话里套话,但是多少有点窜改,好教人听着不俗气腻烦。刚才我说人家宅门里如何自在,如何豪阔,谁可也别曲解了人家做老爷的就整六合大把往外扔洋钱,老爷们才不这么傻呢!是呀,姨太太擦比一个小孩还贵的香粉,但是姨太太是姨太太,姨太太有姨太太的造化与本领。人家做老爷的给姨太太买那么贵的粉,正因为人家有处所能够抠出来。你就这么说吧,比如你做了老爷,我就能按着宅门的端方奉告你很多诀窍:你的电灯,自来水,煤,电话,手纸,车马,天棚,家具,信封信纸,花草,都不消耗钱;最后,你还能够白使唤几名巡警。这是端方,你要不明白这个,你的确不配做老爷。奉告你一句到底的话吧,做老爷的要空动手儿来,满膛满馅地去,就仿佛刚惊蛰后的臭虫,来的时候是两张皮,一会儿就变成肚大腰圆,满兜儿血。这个比方稍粗一点,意义但是不错。自在地搂钱,独裁地省钱,两下里一合,你的姨太太便能够擦巴黎的香粉了。这句话或许说得太通俗了一些,随便吧!你爱懂不懂。
报纸上与宣讲所里常常倡导自在;事情如果等着倡导,当然是本来没有。我原没有自在;人家倡导了会子,自在还没来到我身上,但是我在宅门里瞥见它了。民国到底是有好处的,本身有自在没有吧,归正瞥见了也就得算开了眼。
就是我不出去,也另有好处。我的身上既永久不疲惫,内心又没多少事儿,闲着干甚么呢?我呀,宅上有的是报纸,闲着就打头到底地念。大报小报,消息社论,明白吧不明白吧,我全念,老念。这个,帮忙我很多,我多晓得了很多的事,多识了很多的字。有很多字到现在我还念不出来,但是看惯了,我会猜出它们的意义来,就仿佛街面上常见着的人,固然叫不上姓名来,但是相互怪面善。除了报纸,我还满天下去借闲书看。不过,比较起来,还是念报纸的好处大,事情多,字眼儿杂,看着高兴。唯其事多字多,以是才吃力;念到我不能明白的处所,我只好再拿起闲书来了。闲书老是那一套,看了上回,猜也会猜到下回是甚么事;正因为它如许,以是才不必吃力,看着玩玩就算了。报纸高兴,闲书散心,这是我的一点经历。
但是人就是别入了辙,入到哪条辙上便一辈子拔不出腿来。当了几年的差事――固然是如许的差事――我事事入了辙,这里有朋友,有说有笑,有经历,它不教我努力,但是我也仿佛不大能狠心肠分开它。再说,一小我的虚荣心常常比款项另有力量,当惯了差,总觉得去当仆人是往下走一步,固然能够多挣些钱。这好笑,很好笑,但是人就是这么个玩意儿。我一跟朋友们说这个,大师都点头。有的说,大师混得都很好的,干吗去改行?有的说,这山望着那山高,我们这些苦人干甚么也发不了财,先忍着吧!有的说,人家中学毕业生另有当“招募警”的呢,我们有这个差事当,就算不错,何必呢?连巡官都对我说了:好歹混着吧,这是差事:凭你的本领,今后总有升腾!大师这么一说,我的心更活了,仿佛我如果刚强起来,倒不大对得住朋友似的。好吧,还往下混吧。小孩读书的事呢?没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