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灯火微微,热气腾腾,一人独坐水中,好像置身华清池上,头顶莲花,脚踏祥云,纵有称心,萧洒神仙。
迷惑重重,手抓黄帛,姜白将之藏于怀中,勿论下毒真伪,断不能让旁人所知。
当年圣子有云:沐浴而朝。
风吹草低见牛羊—
莫非此人知我心机?成心助我?
狄人大惊,扬天长呼“准格尔”。
—
可惜,鬼方淑经丧子之痛,操行古怪,脾气大变,每日嬉笑怒骂,疯疯颠癫。
“骨是父生,肉是母长,此恩此情,二十载风雨已尽,何人不相欠!”姜白取下兽面,热水当中,映出一条猩红伤疤,从右目直下,足有一寸半长。
姜白心头混乱,思路不宁,依仲青之言,大哥当是他安身之柱,无他帮衬,任他天纵横才,也难在西燕宫室这趟浑水中泰然处之。
自战乱始,中原各国相互厮杀,大国吃小国,小国为求餬口,不吝割地赔款,送公室后辈入大国做质子,尽忠大国,为大国鞍前马后,出世入死。
天明以后,鬼方淑仿佛变了一小我,她亲热,和顺,贤能淑德,活像个慈母。
姜白自夸俗人一个,誓不做儒生,也不做贤人,管甚么繁文缛节,脱了衣裳,纵身跳入浴盆当中,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满地汤水。
若真这般,那人射箭非杀我,而是通风报信!
有恨无处诉,有苦向谁来?
“诺!”
西燕富庶,北狄费事,理应北狄向西燕昂首称臣,年年进贡,吕公却将子嗣送往北狄乞降。
姜白由大将军季玄亲身护送入狄,北狄和西燕比年交兵,死伤无数,部落当中,主战者多如牛毛。
姜白多么机灵,扯过大鳌,平局一铺,如同渔夫撒网,那箭虽利,却卸了力道,似鱼儿钻入鱼网中,任凭力量再打,也难翻起大浪来。
他小居长乐宫甚少人知,刺客如何得知?
“毒诸公?”姜白大惊失容:“莫非有人欲毒杀大哥?”
苦思无果,姜白返回屋中,抖了抖大鳌,却见那羽箭之上绑着一块黄帛。
可转念间,姜白又生猜忌,那人知大哥有难,何不奉告大哥,反倒舍近求远,偏来寻我?
天似穹庐
再者,他长年不在临淄,与人无从结仇,况乎以他公子之身份,何人敢胆小包天,潜入长乐宫行刺他?
伤疤清楚可见,如一根鱼刺梗骨在喉,取不出,咽不下,卡在当中,令人苦痛至绝。
命侍女烧了一盆热水,姜白取了阳燧,阳燧中盛着半盏豆油,用火镰敲打半晌,豆油扑灭,屋内方才透明。——《周礼注》:「阳燧取火、鉴镜取水、莽草熏鱼、牡蛎烧灰去蛎壳……」
姜白忘不了那女人的癫狂,鞭子,匕首,掌掴,他身上每一处皮肤几近都留下了那女人残暴的陈迹。
毒杀至公?
十三岁的姜白单独一人,和群狼斗争,狼牙锋利,他就被狼更凶恶,更奋命,为得活他几近成了兽人。
覆盖四野
一根竹箭破窗而入,疾风普通朝姜白射去。
那是一个无底洞,吞噬统统的无底洞!
狼要吃人,人又岂肯就范?
摧辱你一人,还燕永明净!
鬼方裘有言,其妹鬼方淑丧子,纳姜白入狄为养子,两人相道舅甥。
他口中哼着莫名的歌谣,婉转,沧桑,饱含凄楚之味。
公子淮?
哀思!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