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定,高老问道:“适间小价说,二位长老是东土来的?”三藏道:“便是。贫僧奉朝命往西天拜佛求经,因过宝庄,特借一宿,明日早行。”高老道:“二位原是借宿的,如何说会拿怪?”行者道:“因是借宿,趁便拿几个妖怪儿耍耍的。动问府上有多少妖怪?”高老道:“天哪!还吃得有多少哩!只这一个妖怪半子,已彀他磨慌了!”行者道:“你把那妖怪的委曲,有多大手腕,重新儿说说我听,我好替你拿他。”高老道:“我们这庄上,自古至今,也不晓得有甚么鬼祟魍魉,邪魔作耗。只是老朽不幸,未曾有子,止生三个女儿:大的唤名香兰,第二的名玉兰,第三的名翠兰。那两个从小儿配与本庄人家,止有小的个,要招个半子,希冀他与我同家度日,做个养老半子,撑门抵户,做活当差。不期三年前,有一个男人,模样儿倒也精美,他说是福陵山上人家,姓猪,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愿与人家做个半子。我老朽见是这般一个无羁无绊的人,就招了他。
话说那三藏望行者仓猝不来,心甚迷惑,不知是请菩萨不至,不知是行者借端而逃,正在那胡猜乱想当中,只见半空中彩雾灿灿,行者忽坠阶前,叫道:“师父,法衣来了。”三藏大喜,众僧亦无不欢腾道:“好了!好了!我等性命,本日方才得全了。”三藏接了法衣道:“悟空,你早间去时,原约到饭罢晌午,如何此光阴西方回?”行者将那请菩萨施窜改降妖的事情,备陈了一遍,三藏闻言,遂设香案,朝南礼拜罢,道:“门徒啊,既然有了佛衣,可快清算包裹去也。”行者道:“莫忙,莫忙。本日将晚,不是走路的时候,且待明日早行。”众僧们一齐跪下道:
行者辞了菩萨,按落云头,将法衣挂在香楠树上,掣出棒来,打入黑风洞里。那洞里那得一个小妖?本来是他见菩萨呈现,降得那老怪当场打滚,吃紧都散走了。行者一发行凶,将他那几层门上,都积了干柴,前前后后,一齐生机,把个黑风洞烧做个红风洞,却拿了法衣,驾祥光,转回直北。
那高才入了大门,径往中堂上走,可可的撞见高太公。太公骂道:“你阿谁蛮皮牲口,如何不去寻人,又返来做甚?”高才放下包伞道:“上告仆人公得知,小人才行出街口,忽撞见两个和尚:一个骑马,一个挑担。他扯住我不放,问我那边去。我再三未曾与他说及,他缠得没何如,不得脱手,遂将仆人公的事情,一一说与他知。他却非常欢乐,要与我们拿那妖怪哩。”高老道:“是那边来的?”高才道:“他说是东土驾下差来的御弟圣僧,前去西天拜佛求经的。”太公道:“既是远来的和尚,怕不真有些手腕。他现在在那边?”高才道:“现在门外等待。”那太公即忙换了衣服,与高才出来驱逐,叫声“长老”。三藏闻声,急回身,早已到了面前。那老者戴一顶乌绫巾,穿一领葱白蜀锦衣,踏一双糙米皮的犊子靴,系一条黑绿绦子,出来笑语相迎,便叫:“二位长老,作揖了。”三藏还了礼,行者站着不动。那老者见他边幅凶丑,便就不敢与他作揖。行者道:“如何不唱老孙喏?”那老儿有几分惊骇,叫高才道:“你这小厮却不弄杀我也?
家里现有一个丑头怪脑的半子打发不开,如何又引这个雷公来害我?”行者道:“老高,你空长了许大年纪,还不费事!若专以边幅取人,洁净错了。我老孙丑自丑,却有些本领,替你家擒得妖精,捉得鬼怪,拿住你那半子,还了你女儿,便是功德,何必谆谆以边幅为言!”太公见说,战兢兢的,只得强打精力,叫声“请进”。这行者见请,才牵了白马,教高才挑着行李,与三藏出来。他也不管好歹,就把马拴在敞厅柱上,扯过一张退光漆交椅,叫三藏坐下。他又扯过一张椅子,坐在中间。那高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