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樵子正在坡前伐朽柴,忽逢长老自东来。停柯住斧出林外,趋步将身上石崖,对长老厉声高叫道:“那西进的长老!停息片时。我有一言奉告:此山有一伙毒魔狠怪,专吃你东来西去的人哩。”长老闻言,魂飞魄散,战兢兢坐不稳雕鞍,急转头,忙呼门徒道:“你听那樵夫报导此山有毒魔狠怪,谁敢去细问他一问?”行者道:“师父放心,等老孙去问他一个端的。”
“门徒啊,你也说得是,公然一小我也难。兵法云,寡不成敌众。
那白痴捏合了,拖着钯,径回本路,安知行者在耳朵后,一一听得明白。行者见他返来,即腾两翅预先归去,现原身见了师父。师父道:“悟空,你来了,悟能怎不见回?”行者笑道:“他在那边编谎哩,就待来也。”长老道:“他两个耳朵盖着眼,呆笨之人也,他会编甚么谎?又是你捏合甚么大话赖他哩。”行者道:“师父,你只是这等护短,这是有对问的话。”把他那钻在草里睡觉,被啄木虫叮醒,朝石头唱喏,编造甚么石头山、石头洞、铁叶门、有妖精的话,预先说了。说毕,未几时,那白痴走将来,又怕忘了那谎,低着头口里复习。被行者喝了一声道:“白痴!念甚么哩?”八戒掀起耳朵来看看道:“我到了地头了!”那白痴上前跪倒,长老搀起道:“门徒,辛苦啊。”
那怪道:“你会使这钯,必然是在人故里圃中筑地,把他这钯偷将来也。”八戒道:“我的儿,你那边认得老爷这钯。我不比那筑地之钯,这是:巨齿铸来如龙爪,渗金妆就似虎形。若逢对敌北风洒,但遇相持火焰生。能替唐僧消停滞,西天路上捉妖精。轮动烟霞遮日月,使起昏云暗斗星。筑倒泰山老虎怕,掀翻大海老龙惊。饶你这妖有手腕,一钯九个血洞穴!”那怪闻言,那边肯让,使七星剑,丢开解数,与八戒一往一来,在山中赌斗,有二十回合,不分胜负。八戒建议狠来,舍死的相迎。那怪见他捽耳朵,喷粘涎,舞钉钯,口里吆呼喊喝的,也尽有些悚惧,即转头号召小怪,一齐脱手。如果一个打一个,实在还好。他见那些小妖齐上,慌了手脚,遮架不住,败了阵,转头就跑。本来是门路不平,未曾细看,忽被蓏萝藤绊了个踉跄。挣起来正走,又被个小妖,睡倒在地,扳着他脚根,扑的又跌了个狗吃屎,被一群赶上按住,抓鬃毛,揪耳朵,扯着脚,拉着尾,扛扛抬抬,擒进洞去。咦!恰是:一身魔发难毁灭,万种灾生不易除。
难!难!服侍搀扶,通不打紧,就是不离身驮着,也还轻易;倘使教我去乡间化斋,他这西方路上,不识我是取经的和尚,只道是那山里走出来的一个半壮不壮的健猪,伙上很多人,叉钯扫帚,把老猪围倒,拿家去宰了,腌着过年,这个却不就遭瘟了?”行者道:“巡山去罢。”八戒道:“巡山便如何样儿?”行者道:“就入此山,探听有多少妖怪,是甚么山,是甚么洞,我们好畴昔。”八戒道:“这个小可,老猪去巡山罢。”那白痴就撒起衣裙,挺着钉钯,雄纠纠,径入深山;气昂昂,奔上通衢。
他看着这血手,口里絮干脆叨的两边乱看,却不见动静,道:“无甚妖怪,如何戳我一枪么?”忽昂首往上看时,本来是个啄木虫,在半空中飞哩。白痴咬牙骂道:“这个亡人!弼马温欺负我罢了,你也来欺负我!我晓得了,他必然不认我是小我,只把我嘴当一段黑朽枯烂的树,内里生了虫,寻虫儿吃的,将我啄了这一下也,等我把嘴揣在怀里睡罢。”那白痴毂辘的仍然睡倒,行者又飞来,着耳根后又啄了一下。白痴慌得爬起来道:“这个亡人,却打搅得我狠!想必这里是他的窠巢,生蛋布雏,怕我占了,故此这般打搅。罢!罢!罢!不睡他了!”搴着钯,径出红草坡,找路又走。可不喜坏了孙行者,笑倒个美猴王,行者道:“这夯货大睁着两个眼,连自家人也认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