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阳深知此人所言不虚，倒也暗叹朱允炆无谋断之才识人之明，所用皆非良辅官吏多怀2心，委实不免要落得逊国了局。
他早闻柳少阳乃北军悍将人言狠戾得紧，本忖是个磨牙吮血的凶悍之辈，实在难以和面前这位气度轩昂之人遐想一处。
柳少阳触景生情轻叹一声，把素绢绑在带来的讯鸽爪上，目睹飞鸽朝北投燕营振翅而去，心头一宽暗想道：“当年那朱允炆在两淮杀了我五行门恁多兄弟，我助他退了蒙元刺客只为和解，他却要赶尽扑灭欺人太过。这些年帮中的兄弟前后折损所剩无几，幸亏眼下临江一决终无后患。我助燕王靖难眼下堪了，不如就此功成别过。这便先入金陵寻见那朱允炆，与他将当年的仇怨作个了断罢！”
那金都督闻言先是一愣，面如土色讷然道：“你就是燕……燕王麾下，人称‘剑魔’的柳……柳将军？”
那金都督笑道：“柳将军不必多虑！鄙人身在海军多年最是晓得情面油滑，与恁多同僚夙来同进同退。想他陈书白痴一个外人，空有兵符却无根底。真闲事光临头的时候，又有几人听他鼓唇弄舌！”
自打叶小青五峰山上惨淡逝去，柳少阳思及故交常觉意兴萧索。此时心境荡漾，禁不住又想：“当初小青垂死之际，曾说过要我必然找回雪茵再结连理。只是江湖之大千山万水，安知她身在那边。再说十载已过物是人非，只怕雪茵已找到快意郎君了罢！”
贰心中鄙夷嘲笑不已，口中却一本端庄道：“金都督肯归顺燕王，自是再好也没有了。今后官运亨通繁华无量，柳某先与你道贺了！只不过我听闻现在南廷为防叛变，派兵部侍郎陈值掌管海军全军，都督只凭自个儿的本营兵马，如何能保万无一失？”
饶是这金都督平素为将欺下瞒上巧舌如簧，此时也惊得瞠目讷讷结巴起来。如此过得半晌，但见柳少阳面色如常并无歹意，这才俱意渐去心头微宽。眸子滴溜数转，落在了那满桌奇珍奇宝之上，咽了几口吐沫面色阴晴不定。
那金都督收了财宝又得高官之诺，心下欢畅要留柳少阳同饮几杯以示殷勤。柳少阳鄙他无德虚言推委，又见此人浑然不知死期将至兀做好梦，暗自喟然告告别过。
待出了舱船天气堪至寅时，柳少阳也不北返径直上了扬子江南岸。但见镇江城头灯火叠叠闪动，天涯黑漆夜色正浓，身畔江水清澈滚滚东流，波光粼粼煞是都雅。
当时波水滚滚东流月照大江，天星闪动晚林萧萧。城垒寨橹川丘连绵，在隐透熹微的日夜瓜代间互为掩映，一眼瞧过明暗相杂浑沌不堪。
他这些年目睹嫡亲之人前后拜别，满腔的悲苦黯然本就强捺，现在夜里临江思路连转，旧事各种尽都涌上心头，凄然之余不由暗忖：“我不过一介江湖草泽，现在孤身一人天下茫茫，也不知归宿那边。易儿年幼不好随我颠沛，就先由师姐照拂便是。金师哥既然有疑我之心，众兄弟知我拜别也免不得挽留，如此都还是少见为好。这些年我虽偶然多去搏斗性命，但疆场百战一时意气，部下冤魂实在很多。乃至南人一云俱云，都传我‘剑魔’之凶名。从今今后涵养心性，实在要收敛戾气莫伤无辜。至于甚么是非功过，就由先人评说罢！”
他此时心中所想，乃是当年两淮剿贼纵寇遭人见疑弹劾，固然高低办理保住了官职，却落得这很多年行伍未进半阶。自而暗忖：“这姓柳的臭贼使出威胁手腕，害得老子多年宦途不顺。想不到眼下竟能送来平步登云的美事，这但是天赐繁华岂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