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之言昭昭然为天下忧不敷。夫不敷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忧过计也。今是土之生五谷也,人善治之,则亩数盆,一岁而再获之。然后瓜桃枣李一本数以盆鼓;然后荤菜百疏以泽量;然后家畜禽兽一而剸车;鼋、鼍、鱼、鳖、鳅、鳣以时别,一而成群;然后飞鸟、凫、雁若烟海;然后虫豸万物生其间,能够相食养者,不成胜数也。夫六合之生万物也,固不足,足以食人矣;麻葛茧丝、鸟兽之羽毛齿革也,固不足,足以衣人矣。夫不足不敷,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忧过计也。
若夫重色而衣之,重味而食之,重财物而制之,合天下而君之,非特觉得淫泰也,固觉得主天下,治万变,材万物,养万民,兼制天下者,为莫若仁人之善也夫。故其知虑足以治之,其仁厚足以安之,其德音足以化之,得之则治,失之则乱。百姓诚赖其知也,故相率而为之劳苦以务佚之,以养其知也;诚美其厚也,故为之出死断亡以覆救之,以养其厚也;诚美其德也,故为之砥砺、刻镂、黼黻、文章以藩饰之,以养其德也。故仁人在上,百姓贵之如帝,亲之如父母,为之出死断亡而愉者,无它故焉,其所是焉诚美,其所得焉诚大,其所利焉诚多。诗曰:“我任我辇,我车我牛,我行既集,盖云归哉!”此之谓也。
垂事养民,拊循之,唲呕之,夏季则为之饘粥,夏季则为之瓜麮,以盗取少顷之誉焉,是偷道也。能够少顷得奸民之誉,但是非悠长之道也;事必不就,功必不立,是奸治者也。傮然要时务民,进事长功,轻非誉而恬失民,事进矣,而百姓疾之,是又偷偏者也。徙坏出错,必反无功。故垂事养誉,不成;以遂功而忘民,亦不成。皆奸道也。
故曰:君子以德,小人以力;力者,德之役也。百姓之力,待之而后功;百姓之群,待之而后和;百姓之财,待之而后聚;百姓之埶,待之而后安;百姓之寿,待之而后长;父子不得不亲,兄弟不得不顺,男女不得不欢。少者以长,老者以养。故曰:“六合生之,贤人成之。”此之谓也。
持国之难易:事刁悍之国难,使刁悍之国事我易。事之以货宝,则货宝单,而交不结;约信盟誓,则商定而畔无日;割国之锱铢以赂之,则割定而欲无厌。事之弥烦,其侵人更甚,必至于资单国举然后已。虽左尧而右舜,未有能以此道得免焉者也。譬之是犹使处女婴宝珠,佩宝玉,负戴黄金,而遇中山之盗也,虽为之逢蒙视,诎要挠腘,君卢屋妾,由将不敷以免也。故非有一人之道也,直将巧繁拜请而畏事之,则不敷以持国安身。故明君不道也。必将修礼以齐朝,正法以齐官,平政以齐民;然后节拍齐于朝,百事齐于官,众庶齐于下。如是,则近者竞亲,远方致愿,高低一心,全军同力,名声足以暴炙之,威强足以捶笞之,拱揖批示,而刁悍之国莫不趋使,譬之是犹乌获与焦侥搏也。故曰:事刁悍之国难,使刁悍之国事我易。此之谓也。
凡攻人者,非觉得名,则案觉得利也;不但是忿之也。仁人之用国,将修志意,正身行,伉隆高,致忠信,期文理。布衣紃屦之士诚是,则虽在穷阎漏屋,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以国载之,则天下莫之能藏匿也。如果则为名者不攻也。将辟郊野,实仓廪,便备用,高低一心,全军同力,与之远举极战则不成;境内之聚也保固;视可,午其军,取其将,若拨麷。彼得之,不敷以药伤补败。彼爱其虎伥,畏其仇敌,如果则为利者不攻也。将修大小强弱之义,以持慎之,礼节将甚文,圭璧将甚硕,货赂将甚厚,以是说之者,必将雅文辩慧之君子也。彼苟有人意焉,夫谁能忿之?如果,则忿之者不攻也。为名者否,为利者否,为忿者否,则国安于盘石,寿于旗翼。人皆乱,我独治;人皆危,我独安;人皆丧失之,我按起而治之。故仁人之用国,非特将持其有罢了也,又将兼人。诗曰:“淑人君子,其仪不忒;其仪不忒,恰是四国。”此之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