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至今另有无数“等”,还是依靠家世,还是倚仗祖宗。倘不改革,即永久有无声的或有声的“国骂”。就是“他妈的”,环绕在高低和四旁,并且这还须在承平的时候。

我生善于浙江之东,就是西滢先生之所谓“某籍”②。那处所通行的“国骂”却颇简朴:埋头以“妈”为限,决不牵涉余人。厥后稍游各地,才始惊奇于国骂之广博而精微:上溯祖宗,旁连姊妹,下递子孙,提高同性,真是“犹银河而无极也”③。并且,不特用于人,也以施之兽。前年,曾见一辆煤车的只轮堕入很深的辙迹里,车夫便愤然跳下,出死力打那拉车的骡子道:“你姊姊的!你姊姊的!”

⑧“夫子”见《左传》文公元年,楚成王妹江骂成王子商臣(即楚穆王)的话:“呼,夫子!宜君王之欲杀女(汝)而立职也。”晋代杜预注:“夫子,贱者称。”按职是商臣的庶弟。“奴”,《南史・宋本纪》:“帝(前废帝刘子业)自发得昔在东宫,不为孝武所爱,及即位,将掘景宁陵,太史言于帝倒霉而止;乃纵粪于陵,肆骂孝武帝为奴。”,鼻上的红疱,俗称“酒糟鼻子”。“死公”,《后汉书・文苑传记》祢衡骂黄祖的话:“死公!云等道?”唐朝李贤注:“死公,骂言也;等道,犹今言何勿语也。”

④Hamsun哈姆生(1859―1952),挪威小说家。《饥饿》是他在一八九○年颁发的长篇小说。

⒀刘时中名致,字时中,号逋斋,石州宁乡(今山西离石)人,元朝词曲家。这里所引见于他的套曲《上高监司・端方好》。曲子中的“好恶劣”,意即很无知。“表德”,即正式名字外的“字”和“号”。“声音多厮称”,即声音不异。子良取音于“粮”。仲甫取音于“脯”。君宝取音于“饱”。德夫取音于“脯”。《乐府新编阳春白雪》,元朝杨朝英编选的一部散曲选,共十卷(另有九卷本一种)。

“劣等人”还未发作之先,天然大略有很多“他妈的”在嘴上,但一遇机遇,偶窃一名,略识几字,便即高雅起来:雅号也有了;成分也高了;家谱也修了,还要寻一个鼻祖,不是名儒便是名臣。今后化为“上等人”,也如上等前辈一样,言行都很温文尔雅。但是愚民究竟也有聪明的,早已看破了这鬼把戏,以是又有俗谚,说:“口上仁义礼智,内心男盗女娼!”他们是很明白的。

唐今后,自夸族望的民风垂垂消弭;到了金元,已奉蛮夷为帝王,自无妨拜屠沽作卿士,“等”的高低本该今后有些难定了,但偏另有人想辛辛苦苦地爬进“上等”去。刘时中⒀的曲子里说:“堪笑这没见地贩子匹夫,好打那好恶劣。江湖朋友,旋将表德官名相体呼,声音多厮称,字样不寻俗。听我一个个细数:粜米的唤子良;卖肉的呼仲甫……开张卖饭的呼君宝;磨面登罗底叫德夫:何足云乎?!”(《乐府新编阳春白雪》三)这就是当时的发作户的丑态。

③“犹银河而无极也”语见《庄子・清闲游》:“吾惊怖其言,犹银河而无极也。”银河,即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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