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山东登州府东门外有一座大山,名叫蓬莱山。山上有个阁子,名叫蓬莱阁。这阁造得画栋飞云,珠帘卷雨,非常绚丽。西面看城中人户,烟雨万家;东面看海上波澜,峥嵘千里。以是城中人士常常于下午携尊挈酒,在阁中留宿,筹办次日天来明时,看海中出日。习觉得常,这且不表。
说着,三人就下了阁子,分付从人看管行李物件,那三人却俱是空身,带了一个最准的向盘,一个纪限仪,并几件行船要用的物件,下了山。山脚下有个船厂,都是渔船停靠之处。选了一只轻巧渔船,挂起帆来,一向追向前去。幸喜本日括的是北风,以是向东向西都是旁风,使帆很便当的。一顷刻,离大船已经不远了,三人仍拿远镜不住细看。及至离大船十余丈时,连船上人说话都听得见了。
却说那年有个旅客,名叫老残。此人原姓铁,单名一个英字,号补残。因慕懒残和尚煨芋的故事,遂取这“残”字做号。大师因他为人颇不讨厌,契重他的意义,都叫他老残。不知不觉,这“老残”二字便成了个别号了。他年纪不过三十多岁,原是江南人氏。当年也曾读过几句诗书,因八股文章做得不通,以是学也来曾进得一个,教书没人要他,学买卖又嫌年龄大,不顶用了。其先,他的父亲原也是个三四品的官,因脾气迂拙,不会要钱,以是做了二十年实缺,回家还是卖了袍褂做的盘川。你想,可不足资给他儿子利用呢?
慧生道:“残兄,看此风景,今儿日出是看不着的了。”老残道:“天风海水,能移我情,便是看不着日出,此行亦不为孤负。”章伯正在用远镜凝睇。说道:“你们看!东边有一丝黑影,随波出没,定是一只轮船由此颠末。”因而大师皆拿出远镜,对着旁观。看了一刻,说道:“是的,是的。你看,有极细一丝黑线,在那天水交界的处所,那不就是船身吗?”大师看了一会,那轮船也就畴昔,看不见了。
正在说话之间,忽见那船上杀了几小我,抛下海去,捩过舵来。又向东边丢了。章伯气的两脚直跳,骂道:“好好的一船人,无穷性命,无缘无端就义在这几个驾驶的人手里,岂不冤枉!”深思了一下,又说道:“幸亏我们山脚下有的是渔船,何不驾一只去,将那几个驾驶的人打死,换上几个?岂不救了一船人的性命?多么功德!多么痛快!”慧生道:“这个别例固然痛诀,究竟未免卤莽,恐有来妥。就教残哥觉得何如?”
慧生还拿远镜摆布观视。正在凝神,俄然大呼:“嗳呀,嗳呀!你瞧,那边一只帆船在那洪波巨浪当中,好不伤害!”两人道:“在甚么处所?”慧生道:“你望正东北瞧,那一片乌黑浪花,不是长山岛吗,在长山岛的这边,垂垂来得近了。”两人用远镜一看,都道:“嗳呀,嗳呀!实在伤害得极!幸而是向这边来,不过二三十里便可泊岸了。”
章伯远远闻声,对二人说道:“不想那船上竟有这等的豪杰豪杰!早知如此,我们能够不必来了。”慧生道:“临时将我们的帆落几叶下来,不必追上那船,看他是如何的行动。倘真有点事理,我们便可归去了。”老残道:“慧哥所说甚是。依鄙意看来,这等人恐怕不是办事的人,只是用几句文明的话头骗几个钱用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