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年有个旅客,名叫老残。此人原姓铁,单名一个英字,号补残。因慕懒残和尚煨芋的故事,遂取这“残”字做号。大师因他为人颇不讨厌,契重他的意义,都叫他老残。不知不觉,这“老残”二字便成了个别号了。他年纪不过三十多岁,原是江南人氏。当年也曾读过几句诗书,因八股文章做得不通,以是学也来曾进得一个,教书没人要他,学买卖又嫌年龄大,不顶用了。其先,他的父亲原也是个三四品的官,因脾气迂拙,不会要钱,以是做了二十年实缺,回家还是卖了袍褂做的盘川。你想,可不足资给他儿子利用呢?
正在说话之间,忽见那船上杀了几小我,抛下海去,捩过舵来。又向东边丢了。章伯气的两脚直跳,骂道:“好好的一船人,无穷性命,无缘无端就义在这几个驾驶的人手里,岂不冤枉!”深思了一下,又说道:“幸亏我们山脚下有的是渔船,何不驾一只去,将那几个驾驶的人打死,换上几个?岂不救了一船人的性命?多么功德!多么痛快!”慧生道:“这个别例固然痛诀,究竟未免卤莽,恐有来妥。就教残哥觉得何如?”
这老残既无祖业可守,又无行当可做,天然“温饱”二字垂垂的相逼来了。正在无可如何,可巧天不断人,来了一个摇串铃的羽士,说是曾受异人传授,能治百病,街上人找他治病,百治百效。以是这老残就拜他为师,学了几个口诀。今后也就摇个串铃,替人治病糊口去了,驰驱江湖近二十年。
次日,老残向文、德二公说道:“大家都说日出都雅,我们彻夜何妨不睡,看一看日出何如?”二人说道:“老兄有此清兴,弟等必然作陪。”春季虽是日夜停匀时候,究竟日出日入,有蒙气传光,还感觉夜是短的。三人开了两瓶酒,取出携来的肴撰,一面吃酒,一面交心,不知不觉,那东方已垂垂发大光亮了。实在离日出尚远,这就是蒙气传光的事理。三人又略谈半晌,德慧生道:“现在也差未几是时候了,我们何妨先到阁子上头去等呢?”文章伯说:“耳边风声甚急,上头窗子太敞,恐怕酷寒,比不得这屋子里和缓,须多穿两件衣服上去。”大家还是办了,又都带了千里镜,携了毯子,由前面扶梯盘曲上去。到了阁子中间,靠窗一张桌子中间坐下,朝东旁观,只见海中白浪如山,一望无边。东北青烟数点,比来的是长山岛,再远便是大竹、大黑等岛了。那阁子中间,风声“呼呼”价响,仿佛阁子都要动摇似的。天上云气一片一片价叠起,只见北边有一片大云,飞到中间,将原有的云压将下去。并将东边一片云挤的超出越紧:越紧越不能相让,情状甚为谲诡。过了些时,也就变成一片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