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杨化与于大郊到鳌山集上,看了一回,感觉有些肚饥了,对大郊道:“我们到旅店上呷碗烧刀子去。”大郊见说,就拉他到卫城内一个酒家尹三家来喝酒。山东旅店,没甚嘎饭下酒,不过是两碟大蒜、几个馍馍。杨化是个北边穷军,好的是烧刀子。这尹三店中是驰名最狠的黄烧酒,正中其意,大碗价筛来吃。于大郊又在旁相劝,灌得烂醉。到天晚了,杨化手垂脚软,行走不得。大郊勉强扶他上了驴,用手搀着他走路。杨化骑一步,撞一撞,几番要颠下来。到了卫北石桥子沟,杨化一个盹,叫声“呵呀!”一交翻下驴来。于大郊道:“骑不得驴了,且在此地下睡睡再走。”杨化在草坡上一交放翻身子,不知一个天高地下,鼾声如雷,一觉睡去了。
看官,你道鄙人为何说出这两段说话?只因世上的人,瞒心昧己做了事,只道暗中黑漆漆,并无人知觉的;又道是死无对证,见小我死了,就道天大的事也完了。谁晓得冥冥当中,却如此昭然不爽!说到了如许转世说出宿世,附身活现花报,恰象人原未曾死,只在面前普通。随你欺心的硬胆的人,思之也要毛骨悚然。倒是身后托生,也是常事,附身索命,也是常事,古往今来,说不尽很多。现在更有一个希罕捣蛋的。乃是被人害命,附尸诉冤,竟做了活人活证,直到缠过多少时节。颠末多少衙门,成狱方休,实为罕见!
阳间与阳间,以隔一层纸。
话说山东有一个耕夫,不记姓名。因耕本身地步,侵犯了邻居墓道。邻居与他争辩,他出言不逊,就把他毒打不休,斯须身故。家间亲人把邻居告官。检尸有致命重伤,问成极刑,已是一年。忽一日,右首邻家所生一子,口里才气说话,便话得前肇事体出来。道:“我是耕者或人,为邻居打死。身后见阴司,阴司怜我无罪误死,命我复活,说我尸首已坏,就近托生为右邻之子。即命二鬼送我到右邻房栊外,见一妇人踞床将产,二鬼道:‘此即汝母,汝从囱门入!’说罢,二鬼即出。二鬼在外,不闻声里头孩子哭声,二鬼回身出去看,说道:‘走了,走了。’当时吾躲在衣架之下,被二鬼寻出,复送入囱门。一会就生下来。”历历陈述平生事,无一不记。又到前所耕地界处,再三辨悉。那些看的人及他父母,明知是耕者再世,叹为异事。喧传此话到狱中,那前日抵罪的邻居便当官诉状道:“吾杀了耕者,故问极刑。今耕者已得再生,吾亦该放条活路。若不然,死者到得生了,生者到要死了,吾这一死还是抵谁的?”官府瞥见诉语希罕,吊取前日一干原被犯证里邻问他,他们众口如一,说道:“果是重生。”并取小孩儿问他,他言语明显白白,一些不误。官府虽则断道:“一死自抵宿世,岂以再世幸免?”不准其诉。然却内心大是惊怪。因晓得:人身四大,乃是假合。形偶然尽,神则常存。何况屈死冤魂,岂能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