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心者，身之本也；身者，国之本也。未有得己而失人者也，未有失己而得人者也。故为治之本，务在宁民；宁民之本，在于足用；足用之本，在于勿夺时；勿夺时之本，在于费事；费事之本，在于节用；节用之本，在于反性。未有能摇其本而静其末，浊其源而清其流者也。故知性之情者，不务性之所无觉得；知命之情者，不忧命之所无何如。故不高宫室者，非爱木也；不大钟鼎者，非爱金也。直行性命之情，而轨制可觉得万民仪。
今目悦五色，口嚼滋味，耳淫五声，七窍交争以害其性，日引邪欲而浇其身夫调和，身弗能治，奈天下何！故自养得其节，则养民得其心矣。所谓有天下者，非谓其履势位，受传籍，称尊号也，言运天下之力，而得天下之心。纣之地，左东海，右流沙，前交趾，后幽都，师起容关，至浦水，士亿不足万，然皆倒矢而射，傍戟而战。武王左操黄钺，右执白旄以麾之，则崩溃而走，遂土崩而下。纣有南面之名，而无一人之德，此失天下也。故桀、纣不为王，汤、武不为放。周处酆镐之地，方不过百里，而誓纣牧之野，入据殷国，朝成汤之庙，表商容之闾，封比干之墓，解箕子之囚。乃折枹毁鼓，偃五兵，纵牛马，搢笏而朝天下，百姓歌讴而乐之，诸侯执禽而朝之，得民气也。阖闾伐楚，五战入郢，烧高府之粟，破九龙之钟，鞭荆平王之墓，舍昭王之宫，昭王奔随，百姓父兄携幼扶老而随之，乃相率而为致勇之寇，皆方命奋臂而为之斗。当此之时，无将卒以行列之，各致其死，却吴兵，复楚地。灵王作章华之台，发乾溪之役，外内搔动，百姓疲敝，弃疾乘民之怨而立公子比。百姓放臂而去之，饿于乾溪，食莽饮水，枕块而死。楚国山川稳定，地盘不易，民性不殊，昭王则相率而殉之，灵王则倍畔而去之，得民之与失民也。
故国危亡而天文变，世惑乱而虹霓现，万物有以相连，精祲有以相荡也。故神明之事，不成以智巧为也，不成以筋力致也。六合所包，阴阳所呕，雨露所濡，化生万物。瑶碧玉珠，翡翠玳瑁，文采明朗，津润若濡。摩而不玩，外而不渝，奚仲不能旅，鲁般不能造，此谓之大巧。宋人有以象为其君为楮叶者。三年而成，茎柯豪芒，锋杀颜泽，乱之楮叶当中而不成知也。列子曰：“使六合三年而成一叶，则万物之有叶者寡矣。夫六合之施化也，呕之而生，吹之而落，岂此契契哉！”故凡可度者，小也；可数者，少也。至大。非度所能及也，至众，非数所能领也。故九州不成顷亩也，八极不成道里也，太山不成丈尺也，江海不成斗斛也。
夫道，无形者皆生焉，其为亲亦戚矣；享谷食气者皆受焉，其为君亦惠矣；诸有智者皆学焉，其为师亦博矣。射者数发不中，人教之以仪则喜矣，又况生仪者乎！人莫不知学之无益于己也，但是不能者，玩耍害人也。人皆多以无用害有效，故智不博而日不敷，以凿观池之力耕，则郊野必辟矣；以积土山之高修堤防，则水用必足矣；以食狗马鸿雁之费养士，则名誉必荣矣；以弋猎博弈之日诵《诗》读《书》，闻识必博矣。故不学之与学也，犹喑、聋之比于人也。凡学者能明于天下之分，通于治乱之本，澄心清意以存之，见其终始，可谓知略矣。天之所为，禽兽草木；人之所为，礼节轨制。构而为宫室，制而为舟舆是也。治之所觉得本者，仁义也；所觉得末者，法度也。凡人之以是事生者，本也；其以是事死者，末也。本末，一体也；其两爱之，一性也。先本后末，谓之君子；以末害本，谓之小人。君子与小人之性非异也，地点前后罢了矣。草木之性，洪者为本，而杀者为末；禽兽之性，大者为首，而小者为尾。末大于本则折，尾大于要则不掉矣。故食其口而百节肥，灌其本而枝叶美，六合之性也。六合之生物也有本末，其养物也有前后，人之于治也，岂得无终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