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你道这事多只因陈祈欺瞒兄弟,做这等奸计,故见得反被别人赚了,也是天有眼力处。倒是毛烈如此欺心,莫非银子这等好使的不成?不要性急,另有话在背面。且说陈祈受此冤枉,没处叫撞天屈,愤怒忿的,无可摆布。宰了一口猪、一只鸡,买了一对鱼、一壶酒。附近边有个社公祠,他把福物拿到祠里摆下了,跪在神前道:“小人陈祈,将银三千两与毛烈赎田。毛烈收了银子,赖了券书。告到官司,反问输了小人,小人没处申述。天理昭彰,神目如电。还是毛烈赖小人的,小人赖毛烈的?是必三日以内求个报应。”叩了几个头,含泪而出。到家里,早晨得一梦,梦见社神来对他道:“白天所诉,我虽晓得明白,做不得主。你可到东岳行宫诉告,天然得理
次日,陈祈写了一张黄纸,捧了一对烛,一股香,竟望东岳行宫而来。进得庙门,但见:殿字巍峨,威仪整肃。离娄左视,望千里如在目前;师旷右边,听九幽直同耳畔。草参亭内,炉中焚百合明香;祝献台前,案上放万灵杯玫。夜听泥神声诺,朝闻木马号嘶。比岱宗详细而微,虽行馆有呼必应。若非真正冤情事,敢到寂静法相前?陈祈衔了一天怨忿,一步一拜,拜上殿来,将心中之事,是长是短,照依在社神面前时一样剖了然一遍。只听得幡帷内里。仿佛有人声到耳朵内道:“可到夜间来。”陈祈吃了一惊,晓得灵感,吃紧站起,走了出来。侯到天气晚了。陈祈是愤怒在胸之人,虽是阴暗阴沉之地,并无一些胆怯。一向走进殿来。将黄纸状在烛上点着火,烧在神前炉内了,还是通诚。拜祷已毕,又听得模糊一声道:“出去。”陈祈亲见如此神灵,明知必有报应。不敢再读,悚然归家。此时是绍兴四年四月二旬日。
阳间全凭一张纸,是非倒置多是以。
过了几时,陈祈端方起赎田的价银,径到毛烈处取赎。毛烈笑道:“现在这田却个是你独享的了?”陈祈道:“多谢主意高深。今兄弟们皆无言可说,要赎了去自管。”随将原价一一交明。毛烈照数收了,将出来交与老婆张氏藏好。此时毛烈如果个有本心的,就该想着出的本钱原轻,收他这几年花息,便宜多了。今有了本钱,自该还他去,有何可说?谁知狠民气性,却又不然。道这田老是欺心来的,今赎去独吞,有好些放不过。他就起个不良之心,出去对陈祈道:“原契在我山荆处,一时有些身子不快,不便简寻。过一日还你罢。”陈祈道:“这等,写一张收票与我。”毛烈笑道:“你晓得我写字不大便当,何必难我?我与你甚样友情,何必如此?待一二白天翻出来就归还罢了。”陈祈道:“几千两来往,不是讽刺。我交了这一主大银子。莫非不要讨一些把柄归去?”毛烈道:“正为几千两的事,你交与我了,又好赖得没有不成?要甚么把柄?老兄忒过虑了。”陈祈也托大,道是毛烈常日相好。其言可托,料然无事。
说毕,只见毛烈身边就有很多牛头夜叉,手执铁鞭、铁棒赶得他去。毛烈一头走,一头哭,对陈祈、高公说道:“吾不能出头了。二公与我传语老婆,快作佛事救济我。陈兄原券在床边木箱上内,另有我常日贪谋强诈得别人家田宅文券,共有一十三纸,也在箱里。可叫这一十三家的人来一一还了他,以减我罪。二公切勿有忘!”陈祈见说着还他原契,还要再问个明白,一个夜叉把一根铁棍在陈祈后心窝里一捣,喝道:“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