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待他年荣贵后,方知本日不为差。
次日起早,把女儿打扮了,江老伉俪两个步行,女儿乘着小轿,抬进城中,竟到顾家来。提控伉俪接了出来,问道:“何事来临?”江老道:“老夫承提控活命之恩,本日同妻女三口登门拜谢。”提控伉俪道:“有何大事,直得如此!且劳烦小娘子过来,一发不当。”江老道:“老夫有一句不知进退的话奉告:老夫前日如果受了非刑,死于狱底,留下妻女,不知流落到甚处。今幸得提控拯救重生,无恩可报。止有小女爱娘,本年正十七岁,与老妻商讨,送来与提控娘子铺床叠被,做个箕帚之妻。提控若不弃嫌粗丑,就此俯留,老夫伉俪毕生有托。本日是个谷旦,一来到此拜谢,二来特送小女上门。”提控听罢,正色道:“老丈说那里话!顾某若做此事,六合不容。”提控娘子道:“可贵老伯伯、乳母、mm一同到此,且请太小饭,有话再说。”提控一面分付厨下摆饭相待。喝酒中间,江老又把前话提起,出位拜提控一拜道:“提控若不受老夫之托,老夫死不瞑目。”提控情知江老心切,暗自想道:“若不临时答允,此老必不肯住,又去别寻事端谢我,反多事了。且依着他言语,我今后自有措置。”饭罢,江老伉俪起家道别,分付女儿留住,道:“他在此伏侍大娘。”爱娘害羞忍泪,应了一声。提控道:“休要如此说!荆妻且权留小娘子盘桓几日,自当归还。”江老伉俪也道是他一时门面说话,两下心照罢了。
一朵鲜花好护侍,芳菲只待赏花时。
这段话文,出在弘治年间直隶太仓州处所,州中有一个吏典,姓顾名芳。常日迎送官府出域,专在城外一个卖饼的江家做下处歇脚。那江老儿名溶,是个诚恳忠诚的人,买卖尽好,家道姑息过得。瞥见顾吏典行动端方,容仪俊伟,不象个衙门中以下人,私心敬爱他。每遇他到家,便以“提控”呼之,待如上宾。江家有个嬷嬷,生得个女儿,名唤爱娘,年方十七岁,面貌不凡。顾吏典家里也自有老婆。便与江家内里通来往,竟成了一家骨肉普通。常言道:“一家饱暖千家怨,”江老虽不怎的富,别人瞥见他买卖安闲。衣食不缺,便传说了令媛。几百金家事。有那等目光浅,心不敷的,目中就着不得,不由得不妒忌起来。
却说顾提控在州六年,两考役满,例当赴京听考。吏部点卯过,拨出在韩侍郎门下办事效力。那韩侍郎是个朴重忠诚的大臣,见提控谨厚谨慎,仪表可观,也自另眼看他,时留在衙前听侯差役。一日侍郎出去拜客,提控不敢擅离衙门摆布,只在前堂伺侯返来。等了好久,侍郎又往远处赴席,一时未还。提控等得不耐烦,困乏起来,坐在槛上打盹,昏黄睡去。见空中云端里黄龙现身,彩霞一片,映在本身身上,正在惊看之际,忽有人蹴他起来,飒然惊觉,乃是后堂传呼,大声喝:“夫人出来!”提控仓惶失措,赶紧趋避不及。夫人步到前堂,亲瞥见提控慌遽走出之状,着人唤他转来。提控自道失了礼度,必遭罪恶,趋至庭中跪倒,俯伏地下,不敢俯视。夫人道:“抬开端来我看。”提控不敢猖獗,略把脖子一伸,夫人瞥见道:“快站起来,你莫不是太仓顾提控么?为安在此?”提控道:“不敢,小吏顾芳,关是太仓人,考满赴京,在此办事。”夫人道:“你认得我否?”提控不知甚么原因,摸个头路不着,不敢承诺一声。夫人笑道:“妾身非别人,便是卖饼江家女儿也。昔年徽州贩子娶去,以亲女相待。厥后嫁于韩相公为次房。正夫人亡逝,相公立为后妻,今已受过封诰,想来此等繁华,皆君而至也。如果当年非君厚德,义还妾身,本日安能到此职位?妾身时候在心,正恨无由补报。明天幸相逢于此,当与相公说知就里,少图报效。”提控听罢,仿佛梦中普通,偷眼觑着堂上夫人,恰是江家爱娘。心下道:“谁想他却有这个职位?”又深思道:“他清楚卖与徽州贩子做妾了,如何却嫁得与韩相公?方才闻声说徽商以亲女相待,这又不知如何讲解。”当下退出外来,暗里偷问韩府老都管,方知事体备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