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贪饕者,仇恨结必深!
及到偿业时,还恨种福少。
一命还将一命填,世人难明很多冤。
统统有知觉,皆已具佛性。
物命活着间,微分此灵蠢。
随了青衣人,来到一个大院。厅事十余间,有判官六人,每人据二间。仲任所对在最西头二间,判官还不在,青衣人叫他且立堂下。有顷,判官已到。仲任细心一认,叫声:“阿呀!如何却在这里相会?”你道那判官是谁?恰是他那姑夫郓州司马张安。那司马也吃了一惊道:“你几时来了?”引他登阶,对他道:“你此来不好,你年命未尽,想为对事而来。倒是活着为恶非常,所殛毙生命千千万万,朋友多在。今忽到此,有何计算能够相救?”仲任才晓得是阴府,内心想着常日所为,有些俱怕起来,叩首道:“小侄生前,不听好言,不信有阳间地府,妄作妄行。本日来到此处,望姑夫念亲威之情,救拔则个。”张判官道:“且不要忙,待我与众判官商讨看。”因对众判官道:“仆有妻侄屈突仲任造罪无数,今召来与奴莫贺咄对事,倒是其人年命亦未尽,要放他去了,等他寿尽才来。只是既已到了这里,怕被害这些冤魂不肯放他。怎生为仆分上,筹议开得一起放他生还么?”众判官道:“除非召明法者与他计算。”
诗云:
只看这一件事起来,可见牲口一样灵性,自知死期;一样哀思,祈求施主。如何现在人歪着肚肠,只要广伤性命,暂侈口腹,是甚原因?敢道是阳间无对证么?不知阳间最重杀生,对证明显白白。只为人死去,既遭了冤对,自去一一偿报,复生的少。以是人多不及晓得,对人说也不信了。小子现在说个复生转来,明白可托的话。恰是:
仲任大踏步跨将出去,拣个座头坐下了。店小二忙摆着案酒,仲任一看,吃了一惊。元来一碗是死人的眼睛,一碗是粪坑里大蛆,晓得不是好去处,抽身待走。小二斟了一碗酒来道:“吃了酒去。”仲任不识气,伸手来接,拿到鼻边一闻,臭秽难当。元来是一碗腐尸肉,正待撇下不吃,俄然灶下抢出一个牛头鬼来,手执钢叉喊道:“还不快吃!”店小二把来一灌,仲任只得忍着臭秽强吞了下去,望外便走。牛头又领了好些奇形异状的鬼赶来,口里嚷道:“不要放走了他!”仲任急得无措,只见两个青衣元站在旧处,忙来掩蔽着,喝道:“是判院放回的,不得无礼。”搀着仲任便走。后边人闻声青衣人说了,然后散去。青衣人抱怨道:“叫你不要出来,你不肯听,致有此惊骇。开初判院如何分付来?只道是我们不了事。”仲任道:“我只道是好旅店,如何里边如许风景?”青衣人道:“这也原是你业障现此目炫。”仲任道:“如何是我业障?”青衣人道:“你吃这一瓯,还抵不得醉鳖醉驴的债哩。”仲任更加悔过,跟着青衣再走。看看茫茫荡荡,不辨东西南北,身子如在云雾里普通。斯须,重见天日,已似是阳间世上,仿佛是温县处所。同着青衣走入本身庄上草堂中,只见本身身子直挺挺的躺在那边,乳婆坐在中间守着。青衣用手将仲任的魂向身上一推,仲任复苏转来,眼中不见了青衣。却见乳婆叫道:“官人复苏着,几近急死我也!”仲任道:“我死去几时了?”乳婆道:“官人正在此吃食,俄然暴死,已是一日夜。只为心头尚暖,故此不敢挪动,谁知公然活转来,好了,好了!”仲任道:“此一日夜,非同小可。见了好些阳间地府风景。”那老婆子喜听的是这些说话,便问道:“官人见的是甚么风景?”仲任道:“元来我未该死,只为莫贺咄死去,撞着常日殛毙这些朋友,要我去对证,故勾我去。我也为朋友多,几近不放转来了,幸亏撞着对案的判官就是我张家姑夫,道我阳寿未绝,在里头曲意处罚,才得放还。”就把这些说话风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纵情奉告了乳婆,那乳婆只是合掌念“阿弥陀佛”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