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坐直,轻柔引袖为她拭去嘴边的一点乳酪,蕙罗一惊,起家退后肃立。
蕙罗不置可否,但问他:“先生看来,若我当年被张先生送到官家身边,现在会是如何?”
赵佶戴素纱冠,御白袍,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握着一卷书,正信步吟诵。闻声她入内,他止步侧首,微挑凤目,朝她浅笑。宫烛柔光下他颜如卫玠,那皎皎笑容倒成了这雅洁居室中最富丽的事物。
蕙罗点头,欣然若失。
蕙罗走后,赵佶宣召本日玉堂值宿的蔡京,命其携之前制定的孟氏复位之制来福宁殿,展开制词细看后对蔡京道:“须再改改,瑶华狱孟氏无辜等语删去,也别说先帝有追悔之意。”
蔡京躬身道:“此乃太后的意义,臣亦觉此语不当。”
翌日,蔡京送制词至中书门下,宰执过目后亦无贰言,遂降制。
曾布道:“皇太后当更训敕,使两宫不至于有过,乃为尽善。现在皇太后在上,想必她们倒也不敢再肇事端。”
这甜品是由新摘的樱桃剖开去核,盛在冰屑铺陈的透明琉璃盘中,浇上凝冻状的乳酪和蔗浆制成。冰雪衬朱樱,色味俱美。赵佶让蕙罗在食案边坐下,本身则坐在她劈面,却不吃樱桃,只看着她。
但回想昨日元祐与元符见面景象,太后毕竟不放心,又把曾布等宰执召至内东门小殿,对他们道:“现在二后虽并立,但前后嫡庶之序不能尽废。选后本应以贤德为先,不在姿质。当年先帝立元符以后很快就有悔意,常对我说,她原不该身居此位。有一次郝随取了宣仁皇后的衣裳给元符披上,先帝瞥见非常惶恐,却又笑她说:‘你穿合适么?’以是今后典礼,若须分尊卑主次,当以元祐为先。二人见面,须令元符先拜,元祐答拜,事理乃顺。将来也应当是元祐从灵驾西行主持大典,元符留在东京,待先帝神主自山陵返来,元符迎奠便可。”
杨日言浅笑道:“多数是皇宗子的母亲了。”
赵佶道:“太后即将卷帘,克日事件芜杂,说的话多,卿一定尽录。”
殿中有一阵沉默,唯余银匙碰触冰屑的声音不时响起。蕙罗吃了半盘,俄然发明赵佶现在如孩子般伏案枕臂,歪着头衔笑看她进食的模样,顿时羞赧不已,放下银匙,不肯再吃。
蕙罗颇不安,不敢持匙,在他连声催促下才勉强脱手。尝了两颗,只觉鲜甜清冷,甘美非常,遂又连吃几匙,表情渐好,也不似先前拘束。
太后想想,道:“罢了,复位便好,这些说话上的细节,倒也不必过分计算。”
太后道:“说到底,都是尊卑不分,嫡庶不明引出的祸端。老身做皇后时,后宫哪有这些事!”
蕙罗游移不答。
蕙罗从元符宫出来,有内侍迎上,道:“官家有事扣问沈浑家,杨先生让我在此等待,接浑家去福宁殿。”
——《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
众宰执都奖饰道:“天子勤于政事,不爱女色,有此明君,实乃社稷之福。”
然后命人呈被骗季甜品糖酪浇樱桃给蕙罗咀嚼。
考虑再三,终究把彻夜香灰引出的事,及厌魅案前情都跟赵佶说了一遍。此中一些细节,赵佶似也并不尽知,如痨病死宫人骨灰之类,听闻时亦不免讶异,有恻然意。
进入阔别数月的福宁殿,蕙罗但觉殿中气象差异于先帝时。陈列器物全数换过,幔帐素雅无纹饰,是如雨过初晴的天青色。桌椅皆单色,不涂金,款式也简练。屏风素面无丹青,只题有赵佶草书。所列多为博山炉、鼎式炉、鬲式炉等形制高古的香炉,此时也没有焚香,殿内飘浮着的是一座香山子的沉香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