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善积储,淡竹月月光,到月尾不凑手了,还得问她借,可石桂再有银子,买两本也不能够,何况她还把身边的现钱全给了宋勉带回籍。
这一付手套寒夜里戴恰好,宋勉年年都生冻疮,还是来了宋家屋里烧炭才好上些,今岁戴了皮手套,手背上一块块的红斑都没起,和缓了一全部夏季,到开了春,柳拖金线,花染新红的时节,他才细心把这付手套晒过掠过,收到了箱子里。
“堂少爷借给我的,你可不准往外说去。”这事儿本也瞒不住,不如风雅奉告她,淡竹大事上头明白,点了头,伸手把那册页翻一回:“堂少爷人真好。”
虽有孝在身,宋家这个年却过得倒比往年要和乐,一桌子人围着吃了饭,宋老太太还打发人给老宅送了年货去,叶氏把那票据给甘氏看一回,里头连甘家的也一道备齐了。
葡萄笑盈盈应一声,又道:“大少爷的点心哪一件不邃密着做,乳母这个炸糕也做得太大了些。”郑婆子说了一轮好话,葡萄这才应下,面上作难堪状:“如果叫上头几个姐姐说嘴,我可不依的。”
钱姨娘跟前养了个小少爷,才刚满周岁,宋望海就死了,这个孩子八亲靠不着,东西两边都跟他不亲,跟了钱姨娘另有甚么出息,郑婆子也晓得上头走不通,宋荫堂小厨房恨不得上九道锁,她这条路走不通,就想着走葡萄这条路,先吃着好,再说旁的。
“人总一山望着一山高的,乳母自家日子得过了,还得想着女后代婿呢。”不必石桂说,葡萄也晓得这事儿不能办,宋荫堂院里看得跟个铁桶似的,老太太太太都给了丫头,她若真办了这事儿,还不叫上头那些扒去一层皮。
葡萄干脆把那一匣子炸糕全给了石桂,石桂满院子分了,繁杏最爱吃糯米炸的甜食,一咬一嘴是芝麻,手里捏着半个去逗狸奴,有她在,小丫头们才敢闹,笑声一向传到廊外头,还是春燕出去了,伸手点点她们:“你们也过分了些,到底有孝在呢。”
石桂耳朵眼里扎了一对银丁香,因着过年,除了叶氏还穿戴素服,正院里的丫头都许戴花,才刚跑得急了,两边绒花歪了一朵,宋勉手指头一动,又从速按捺住,退后一步:“你书如果看完了,我替你换一册。”
本年宋家不能放炊火点爆仗,外头却“噼噼啪啪”响个不住,炊火就在头上炸开来,映得满院子都是红紫色,守夜点灯不能摸牌,取了个色子赌点数,炉子上煮了红枣莲子茡荠菱角,取个洪福齐天的意头,一人吃一碗,满嘴甜美蜜的守了岁。
小巧秋月替她打了伞,挡一挡飘散的细雪,石桂内心称奇,临到了门边还又转头看上一眼,不独甘氏,连宋之湄脸上的神情也不再不异了。
远的瞧不见了,这才拢了书卷归去,淡竹正坐在屋外头串珠儿,瞥见石桂袖子里头鼓鼓囊囊的,还当是藏了吃食返来,扔下珠子回屋翻她的袖子,落出来两本书,眨了眼儿:“这是打哪儿来的?”
宋勉回身就不见了踪迹,石桂连他的脚寸也没问出来,天然做不成靴子,便想着给他做一付手套,他的善心之举,对石桂是天大的恩德,晓得秋娘喜子无事,她在这里才有希冀。
霜降过后一天比一天冷,到了冬至节,金陵城里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冬至要大祭,新丧头一年,按礼天然要大办,早早理出祭器办祭礼,从半夜里供祖宗到天明时烧纸钱,累得一院子第二日都歇了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