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想脑仁越是疼,大暑天里把本身裹得密不通风,身子伸直起来,供着一条蚕蛹,挨墙靠着床
夜里石桂也没出来用饭,端到小院里,叶文心替她挟了两筷子菜,排闼进屋,石桂还好缩在被子里,人却已经睡畴昔了。
菱角瞪大了眼儿,庄户人家便是男孩儿也都不定能读书学字,年景好的时候还能送出去读两年书,年景不好便退了学返来干活,识上一年字,再往城里当学徒去,说亲的时候就比光只种田的要抢手很多,可向来没传闻过,有哪一家的闺女识字的。
既不能焐又不能凉,从速搁下盆儿让刘婆子再煎了茶汤来,叶文心胡乱穿衣梳头,石桂还想挪到榻上去,她如何也不肯,按了她道:“你好好歇着,等病好了,再想旁的。”
她这么托腮看着,叶文心也冲她笑一笑,给她一块糖,菱角含在嘴里,伸头去看绣箩儿,里头另有一块薄纱,女人如何不如何下针,绣了两个多月了,才做了一半儿,黑麻麻的不晓得是甚么,再盯睛一看,便晓得是字,同门口贴着的春联生得像。
叶文心笑了:“如何不成?一天学一个字,一年也就能看得懂书了。”
夏夜里星星跟萤火一样多,密密麻麻满天都是,乡间白日里晒,到了夜里风一吹,立时就清冷下来,叶文心替她紧一紧披帛,石桂忽的开了口:“我不信人就能这么没了,我娘看着弱,骨子里倒是最要强不过的。”若不然也撑不起这么个家。
石桂想的多些,奉告她甚个东西都有个时节,春桃夏竹秋菊冬梅,本来在家里时衣裳上绣的花色也是分着季候的,只想想她自个儿用过的帕子香袋荷包穗结,就晓得色彩式样一季一换新,都寄卖到城里去了,也不必想着销路。
花腔子都不必打,看着就能绣出来,菱角瞪大了眼儿:“女人真短长。”她都不敢伸手去摸,眼巴巴的看着。
她手上绣着一朵银菊,一大朵占满了整块纱的大半边儿,菱角看得入迷,托腮看着她下针,不错眼的盯着叶文心,长眉小口,眼睛跟星子似的,微微一笑的时候看得她眼睛都转不动了。
石桂醒过来先闻声这一句,捂了头如何也坐不起来,喉咙口似吞了沙了,昨儿吹了一夜冷风,叶文心没病,她先病了。
菱角端了蒸好的枣子糕出去,门口的小杌子上坐的是叶文心,手上捏着个绣花绷子,绷着一块透绣,拿黑线正在绣花。
叶文心生得柔弱,虽比石桂年纪大,看着却比她还要面嫩些,伸了手揽住石桂,拍了她的背,夏季里多萤火,小院的草丛里也有,星星点点的,到夜深的时候看着更甚,仿佛星子落了下来,一明一暗,绕着她们俩打转。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一句句钻进耳朵里,石桂身上跟着脑门一起烫,虚得出了一身汗,脑筋恰好腐败起来,她此时还走不得,不但不能走,还就得在金陵呆着,纵赎了身也得留在金陵,她不知秋娘石头在那边,他们老是晓得她的,如果找了来,她也能得着信。
菱角缩缩脖子,摆了手:“我不成的,这歪歪道道的,我一个也看不明白。”打眼满是虫子似的字,要学会这个可不比学打结实学刺绣难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