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来的晚,倒成了小丫头里边最有钱的,她一贯说要把钱给了爹娘,自有几个笑她痴的,可也为着这份痴,繁杏竟同她好起来。
她不动,无人敢动,三百六十一盏灯一一燃烧,老太太才扶着叶氏的手站起来,人又倦又乏,眯了眼儿道:“散了罢。”
台上演戏,台底下也是一出大戏,这些个石桂却不晓得,她们这些点灯的丫头,叶氏说她们辛苦,全给了两日假,放她们歇息,看戏也好安息也罢,全由着她们自个儿。
第二日就是唱戏酬神了,请了梨园子上山来,就在通仙观里的小戏台上唱戏,底下设了一溜儿交椅,面前摆了小香案,一碟一碟的点心堆成小塔样。
小羽士蹲着身问她:“你怎的了?”
转头倒是阿谁小羽士,石桂冲他笑一笑,看他又换回那一身大衣裳,一付肮脏样,问他:“你又挨打啦?”
叶氏一只手叫她攥在手里,另一只手微微卷曲成拳,目光透过那一蹿而起,复又如常的灯花,垂眉敛目,微微一笑:“太太说的是。”
宋老太太只作不闻,叶氏也答得有限,反是宋荫堂,因是长辈,欠都雅着长辈难堪,一句句的分化了明白,一时说《函谷关》一时说《圯桥授书》,一时又说《苏武遇仙》,可他说得越是多,老太太对着孙子虽不住点头,可内心却更加讨厌了甘氏。
厨房把中秋节预备下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一匣子才做的苏式月饼,小丫头们也一人分得一只,枣泥馅儿的,拌了赤豆沙甜甜美蜜。
他也没能念上一夜,到底年纪大了,下半夜了就换了他的门徒来念,自个儿回到大殿,打坐安息了一宿。
跟着主子服侍的几个反倒刻苦头,要茶要水,天晚了还得加炭盆,一刻都不得闲,宋老太承平素睡得极早的,瞪着眼儿盯住了看,就怕灯灭了,她儿子冥福有损。
甘氏立在身后,折腾了两天又是烟又是火又是经,这会儿倦极了,闻声叶氏应和,心底嘲笑出声,眼睛扫到宋荫堂的身上,见他跟余容泽芝两个都是一付恭敬庄严的模样,内心不屑更深,一个二个装孝子贤孙,也不晓得孝的是哪一个,非得把这些全奉告宋望海不成。
这一回打醮,宋家就想来人,是老太爷闭门谢客,一个外人都不带,连投上宋家的阿谁少年宋勉,这回也没能跟来。
穿戴道袍拿着拂尘,发须皆白,年纪虽大了,走路却快,脚下生风袍带飞扬,立在坛上念佛看着确是神仙模样,怪道能当宋家的老供奉。
石桂邀了她一道,她却抿了唇儿摇点头:“我不去了,闹得很。”她想歇着,石桂也不强拉她玩乐,自个儿理了衣裳出门,见前面人挨人,退到最末,叫人一把掐了。
戏要唱到夜里,连山下也有人上山来凑热烈,石桂昂首瞥见玉轮出来,忽的怔道:“今儿是甚么日子了?”
尽是羡慕的看了石桂绿萼,两吊钱就是六个月的月钱,纹丝的银镯子都能打一只了,一面说一面推一推石桂:“你得了赏钱,可得做东道。”
管束师兄打他,道观里也没旁的同他一样年纪的孩子,自来无人同他玩,有个给他糖吃的小丫头,他便把她当作玩伴了。
老太太久久坐着不动,眼睛盯住杆灯上的火,自旺烧到只余一燃烧星,快速灭了,她才阖上眼,长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