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金嬷嬷闻声了,听得清清楚楚。她惊奇地看向若生远去的背影,穿戴红羽绉面白狐狸皮鹤氅的身影明显是熟谙的,可方才说话的那小我,却像是她从未熟谙过的。
连家二房的大女人,出了名的脾气差,竟也会夸人了?!
她对朱氏一百个放心。
金嬷嬷含混了。
“女人,不信您问太太,这是太承平素就用惯的,再热就烫了……”
走下一级台矶,她背对着金嬷嬷,轻笑着叹了声,缓缓道:“她是个好人,跟小祺一样……一样好……”
“好。”若生笑了起来。
她当即沉了脸,也不言语,只冷然看着面前的人。
若生闻言,完整恼了。
送水的丫环如蒙大赦,忙不迭退了下去。
金嬷嬷却还沉浸在若生方才的那一声母亲里,愣愣的回不过神来,很久方才微微一点头。旁的几位都好瞒,唯独云甄夫人不轻易,但恰好这一次云甄夫人不在府中,起码还得过个两三天赋气返来,这般一来,也就不难了。
“夜里这事,您想个别例捂严实了,别让姑姑跟几位叔伯婶娘晓得。”若生道。
朱氏的娘家虽则落魄,门楣暗淡了,但朱家原也是诗书传家的王谢后代,朱氏自幼也是被当作宗妇教养的,该会的她都会,没半点不如人。若不是因为担搁了年事大了,也不至年届二旬方才嫁进连家来续弦。
连二爷听进了耳里,可却又不想跟朱氏呆在一块,不觉踟躇起来。若生也不催促,侧目看了两眼金嬷嬷,表示她到边上说话。
弟弟若陵年事太小,甫一离了熟谙的环境,夜里便老是哭泣,睡不安生。朱氏便搂着他拣些坊间奇事来讲,哄他睡觉,若生睡在一旁,便也闭着眼睛细细跟着听。她至当时方知,朱氏竟另有这般好辩才,说得妙趣横生,便是不爱听这些事的人只怕也得听入了迷。
若生却摆了摆手拦了她,道:“嬷嬷也归去歇着吧。”
“我不!”连二爷看向了金嬷嬷。
少女调子微异的话音,被夜风吹得散开去,垂垂消弭于夜幕下。
金嬷嬷“暧”了声,将手里的小剪子悄悄放回原处。
若生汗颜不已。
当着主子的面,一个粗使丫环几次三番回嘴不提,这会竟还将话头扯到了朱氏身上,可见这些小我平常都是如何对待朱氏的。她因同父亲冷淡,又不喜朱氏,平时也不必日日来上房存候,鲜少出没于此,竟是不知连个灶上烧火送水的丫头也敢这般说话了。
她抬头望向夜空,星光暗淡,夜色沉沉,可拂晓的白光,已不远了。
各色小点渐次被摆在了桌上,连二爷夹了只晶莹剔透的小巧虾饺一口咬下,昂首四顾,没见着金嬷嬷,这才放心大胆地同若生道:“她讲得比嬷嬷风趣多了!”
可在场的不管是金嬷嬷还是朱氏,乃至于连二爷,都想不通她明天夜里是如何了。
连二爷筷子上夹着的半只虾饺“啪嗒”一声落在了桌上。
连二爷更是一把跳了起来,将紫铜暖炉往边上一丢,下炕趿拉了鞋子就冲过来要分开二人,语气里带了两分责备的意味:“一转眼就被哄走了,赶明儿还不得被拍花子的给偷走了,如何会有这么笨的丫头……”
闻声响动,俩人一齐回过甚来。视野触及若生跟朱氏挽在一块的手时,不由得都唬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