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覆水难收取,悔不当初任读书。
只少宫打扮,清楚张丽华。
这个故事,是妻弃夫的。现在再说一个夫弃妻的,普通是欺贫重富,背义忘恩,厥后徒落得个薄幸之名,被人讲论。
枝无花时还再发,花若离枝难上枝。
到了满月,金老迈备下盛席,教半子请他同窗会友喝酒,光荣自家流派,连续吃了六七日酒。何期恼了族人金癞子,那癞子也是一班正理,他道:“你也是团头,我也是团头,只你多做了几代,挣得钱钞在手,论起祖宗一脉,相互无二。侄女玉奴招婿,也该请我吃杯喜酒。现在请人做满月,开宴六七日,并无三寸长一寸阔的请柬儿到我。你半子作秀才,莫非就做尚书、宰相,我就不是亲叔公?坐不起凳头?直恁不觑人在眼里!我且去蒿恼他一场,教他大师败兴!”叫起五六十个丐户,一齐奔到金垂教员里来。但见:着花帽子,打结衫儿。旧席片对着破毡条,短竹根配着缺糙碗。叫爹叫娘叫财主,门前只见鼓噪;弄蛇弄狗弄猢孙,口内各呈伎俩。敲板唱杨花,恶声聒耳;打砖搽粉脸,丑态逼人。一班泼鬼聚成群,便是钟馗收不得。
出外没人恭敬,只好闭着门,自屋里做大。固然如此,若数着“良贱”二字,只说娼、优、隶、卒四般为贱流,到数不着那乞丐。看来乞丐只是没钱,身上却无疤瘢。假定春秋时伍子胥避祸,也曾吹箫于吴市中乞食;唐时郑元和做歌郎,唱《莲花落》;厥后繁华发财,一床锦被粉饰,这都是叫化中超卓的。可见此辈固然被人轻贱,到不比娼、优、隶、卒。
买臣命取水一桶泼于阶下,向其妻说道:“若泼水可复收,则汝亦可复合。念你少年结发之情,判后园隙地与汝佳耦耕作自食。”其妻随后夫走出府第,路人都指着说道:“此即新太守夫人也。”因而羞极无颜,到于后园,遂投河而死。有诗为证:漂母尚知怜饿士,亲妻忍得弃贫儒?
买臣答道:“我卖柴以救贫贱,读书以取繁华,各不相妨,由他笑话便了。”其妻笑道:“你若获得繁华时,不去卖柴了。自古及今,那见卖柴的人做了官?却说这没把鼻的话!”买臣道:“繁华贫贱,各有当时。有人算我八字,到五十岁上必定起家。
这四句,乃古人所作《弃妇词》,言妇人之随夫,如花之附于枝。枝若无花,逢春再发;花若离枝,不成复合。劝世上妇人,事夫尽道,同甘同苦,从一而终;休得慕富嫌贫,两意三心,自贻悔怨。
却说金玉奴只恨本身家声不好,要挣个出头,乃劝丈夫刻苦读书。凡古今册本,不吝代价买来与丈夫看;又不吝供应之费,请人会文会讲;又出资财,教丈夫交友延誉。莫稽由此才学日进,名誉日起,二十三岁发解连科落第。
金老迈爱此女如同珍宝,从小教他读书识字。到十五六岁时,诗赋俱通,一写一作,信手而成。更兼女工精美,亦能调筝弄管,事事聪明。金老迈倚着女儿才貌,立心要将他嫁个士人。论来就王谢旧族中,孔殷要这一个女子也是少的,可爱生于团头之家,没人相求。如果平常经纪人家,没出息的,金老迈又不肯扳他了。是以凹凸不就,把女儿直挨到一十八岁尚未许人。
金老迈听得闹吵,开门看时,那金癞子领着众丐户一拥而入,嚷做一堂。癞子径奔席上,拣好酒好食只顾吃,口里叫道:“快教侄婿伉俪来拜见叔公!”吓得众秀才站脚不住,都逃席去了,连莫稽也跟着众朋友遁藏。金老迈无可何如,只得再三央告道:“本日是我半子宴客,不干我事。他日专治一杯,与你陪话。”又将很多钱钞分赏众丐户,又抬出两瓮好酒,和些活鸡、活鹅之类,教众丐户送去癞子产业个折席,直乱到黑夜方才散去。玉奴在房中气得两泪交换。这一夜,莫稽在朋友家借宿,次早方回。金老迈见了半子,自收回丑,满面害羞。莫稽心中未免也有三分不乐,只是大师不说出来。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