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天子励精图治,闻王安石之贤,特召为翰林学士。天子问为治何法,安石以尧舜之道为对,天子大悦。不二年,拜为辅弼,封荆国公,举朝觉得皋夔复出,伊周再生,同声相庆,惟李承之见安石双眼多白,谓是好邪之相,他日必乱天下。苏老泉见安石衣服垢敝,经月不洗面,觉得不近情面,作《辨好论》以刺之。此两小我是独得之见,那个肯信!不在话下。
排尽旧臣居散地,尽为新法误百姓。
一时轻信人言语.自有明人话不平。
周公惊骇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现在说先朝一个宰相,他鄙人位之时,也实在驰名有誉的。厥后大权到手,率性胡为,做错了事,惹得万口唾骂,饮恨而终。假如驰名誉的时节,一个打盹死去了不醒,人还千惜万惜,道国度没福,恁般一个好人,未能大用,不尽其才,却到也留名于后代。及至万口唾骂时,就死也迟了。这到是多活了几年的不是!那位宰相是谁?在那一个朝代?这朝代不近不远,是北宋神宗天子年间,一个辅弼,姓王,名安石,临川人也,此人目下十行,书穷万卷。名臣文彦博、欧阳修、曾巩、韩维等,无不奇其才而称之。方及二旬,一举成名。初任浙江庆元府鄞县知县,兴利除害,大有能声。转在扬州佥判,每读书达旦不寐。日已高,闻太守坐堂,多不及盥漱而往。时扬州太守,乃韩魏公,名琦者。见安石头面垢污,知未盥漱,疑其夜饮,劝以好学。安石谢教,毫不辩白。后韩魏公察听他彻夜读书,心甚异之,更夸其美。升江宁府知府,贤声愈著,中转帝聪。恰是:“只因前段好,误了厥后人。”
仆人驱逐上坐,问道:“客长要往那边去?”荆公道:“要在江宁,欲觅肩舆一乘,或骡或马三匹,马上便行,”仆人道:“现在不比当初,忙不得哩!”荆公道:“为何?”仆人道:“一言难尽!自从拗相公当权,创建新法,伤财害民,户口逃散。虽留下几户穷民,只好驰驱官差,那有空役等雇?何况民穷财尽,百姓餐餐不饱,没闲钱去养马骡。就有几人,也不勾差使。客长坐稳,我替你抓寻去。寻得下莫喜,寻不来莫怪;只是比平常一倍钱要两倍哩!”江居问道:“你说那拗柏公是谁?”仆人道:“叫做王安石,闻说一双白眼睛。恶人自有恶相。”荆公垂下眼皮,叫江居莫管别人家闲事。
夫人道:“‘宁肯托其有,不成信其无。’妾亦闻内里人言籍籍,归怨相公。相公何不激流勇退?早去一日,也省了一日的咒署。”荆公从夫人之言,连续十来道表章,告病辞职。天子传闻外边公论,亦有厌倦之意,遂从其请,以使相判江宁府。故宋时,凡宰相解位,都要带个外任的职衔,到那处所资禄养老,不必管事。荆公想江宁乃金陵古迹之地,六朝帝王之都,江山娟秀,人物繁华,足可安居,甚是对劲。夫人临行,尽出房中钗钏服饰之类,及所藏宝玩,约数令媛,布施各庵院寺观打醮焚香,以资亡儿王方冥福。择日辞朝起家,百官设饯送行。荆公称疾,都不相见。府中有一亲吏,姓江名居,甚会承诺。荆公只带此一人,与僮仆随家眷同业。
一日,爱子王方病疽而死,荆公痛思之甚。招天下高僧,设七七四十九日斋醮,荐度亡灵,荆公亲身行香拜表。其日,第四十九日斋醮已完,漏下四鼓,荆公焚香送佛,俄然昏倒于拜毡之上。摆布呼喊不醒。到五更,如梦初觉。口中道:“惊奇!惊奇!”摆布扶进中门。吴国夫性命丫环接入内寝,问其原因。荆公眼中垂泪道:“刚才昏愦之时,恍恍忽忽到一个去处,如大官府之状,府门尚闭。见吾儿王方荷巨枷约重百斤,力殊不堪,蓬首垢面,流血满体,立于门外,对我哭诉其苦,道:‘阴司以儿父久居高位,不思积德,埋头率性固执,行青苗等新法,蠢国害民,怨气腾天,儿不幸阳禄先尽,享福极重,非斋醮可解。父亲宜及蚤转头,休得迷恋繁华,……’说犹未毕,府中开门呼喊,惊醒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