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头滴水不争差,父如是兮子如是。
若问行人,信已到家。
功名有成,谋望无差。
卷六
盛俊一心要去寻亲,才满了月,即起家赴京,兼程趱路。来到向日覆舟之处,泊住了船,拜候母亲动静。那些过往的船上,那边晓得三年之前之事。盛俊又令人沿途拜候,并无耗损。一日,自到岸上东寻西访,刚好步到那宝月庵前,只见一个老妈妈在河边淘了米,手拿着米箩,竟走入庵中。盛俊一眼望去,模糊仿佛母亲模样,便随后追将入去。不见了老妈妈,却见个老尼出来迎住,问道:“相公何来?”盛俊且不回她的话,只说道:“方才那老妈妈那里去了?你只唤她出来,我有话要问她。”老尼道:“她不是这里人,是兰溪来的。三年前覆舟被难,故本庵收留在此。相公要问她如何?”盛俊传闻,忙问道:“她姓甚么?”老尼道:“她说丈夫姓盛,本身姓张。”盛俊跌足大呼道:“这等说,恰是我母亲了!快请来相见。”老尼传闻,赶紧跪出来引那老妈妈出来。盛俊一见母亲,抱住大哭。张氏定睛细看了半晌,也哭起来。说道:“我只道你死了,一贯哭得两眼昏花。你若不说,就走到我面前,也不认得了。不想你本日这般长成。一贯在那边?今为何到此?”盛俊拜罢,立起家来,将上项事一一申明。张氏满心欢乐,以手加额。尼姑们在旁听了,方知盛俊是上京会试的新科举人,加意殷勤接待。张氏也诉说前事。盛俊称谢老尼收留之德,便叫从人取些银两来谢老尼。本日迎请张氏下船,同往京师寻父。恰是:
冯家财宝甄家取,甄氏田房郤氏封。
犁牛角偶尔事,恶人安得有良嗣?
正待乞假探亲,不料又有一场忧事。是年恰是天顺元年,南宫复位,礼部尚书王文被石亨、徐有贞等诬他迎立外藩,置之重典,有人劾奏郤待徵与王文一党,奉旨:郤待徵纽解来京,刑部问置,产业籍没。盛俊闻知此信,吃了一惊,只得住在京师,替待徵营谋办理。盛俊的会场大座师是内阁李贤,此时合法朝用事。盛俊去求他周旋,一面修书遣人星夜至兰溪,请安本县新任的知县,只将郤待徵住居的房屋入官,其他田房财产只说已转卖与盛家,都把盛家的布告去张挂。那新任知县是盛俊同年,在年谊上着合用情。到得郤待徵纽解至京,盛俊又替他在刑部办理,方得从宽问拟。至七月中,方奉圣旨:郤待徵撤职为民,永不叙用,产业给还。当时盛俊方才放心,上本乞假探亲,圣旨准了。正待清算启程,从山东一起而去,俄然家人到京来报喜信,说太老爷已于蒲月中到家了。盛俊大喜。本来盛好仁随了戴友泉到山东,不想山东客行里负了戴友泉的银子,讨帐不清,争闹起来,,乃至涉讼。恰值店里死了人,竟将假性命图赖友泉,大师在山东各衙门告状,打了这几年官司。盛好仁本身没盘费,只得等他官司结了,方才一齐解缆。至分路处,友泉自往嘉兴,好仁自回兰溪。此时恰是蒲月中旬。好仁奔到自家门首,只见门面一新,前后摆布的房屋都不是旧光阴景,大门上用锁锁着。再看那些左邻右舍,都是面熟之人,更没一个是旧时熟谙,连那冯员娘家也不见了。内心好生惊奇,便走上前问一个邻舍道:“向年这里有个盛家,今在那里去了?”那邻舍也是新住在此的,不知就里,指着对门一所新改门面的大屋说道:“这便是新迁来的盛翰林家。”好仁道:“甚么盛翰林?”那人道:“便是郤乡宦的半子,现在郤乡宦犯了事,他的家眷也借住在里边。”好仁道:“我问的是开柴米油旅店的盛家。”那人道:“这里没有甚么开店的盛家。”好仁又问道:“另有个姓甄的,向年也住在此,现在为何也不见了?”那人道:“闻说这盛翰林住的屋,说是甚么甄家的故居。想是那甄员外死了,卖与他家的。”好仁听罢,一发不明白。正在猜忌,只见那对门大屋里走出两三个青衣人,手中拿着一张布告,竟向那边关锁的屋门首把布告粘贴起来,上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