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夸你说,若据你这笔墨,虽古丹青名公,当不在我儿之上。如果题赞,必须一个写作俱佳的名儒方可下笔。不然,岂不涂抹坏了。只是现在那里去寻写作俱佳的人?”遂迟疑半晌,忽大笑道:“有了,有了。前日在庵中题诗的人,写作俱佳,除非得他来才好。裱成之时待我请他来一题。”雪娥道:“凭爹爹主张。”邹公点首,竟报着圣像笑嘻嘻出去,就着人送去裱褙。不两日裱得好了,请将返来,邹公就备礼着人去请琪生。琪生正在庵中抚钗思惟,但恨无门可进,一见请柬就喜得抓耳挠腮。恰是:凤衔丹记至,人报好音来。遂吃紧装束划一同来人至邹家。邹公迎将出来,各叙寒温毕。邹公道:“适有一事相恳,先生既惠然前来,真令蓬荜增辉矣。”琪生道:“不知何事,乃蒙宠召?”邹公道:“昨日小女偶画成一幅大士,殊觉可观,恨无一赞。老夫熟计,除非先生妙笔赞题,方成胜事。”琪生道:“晚生菲才,恐污令嫒妙笔,老先生还该别选高人捉笔才是。”邹公道:“老夫前已领教,休得过谦。”就起家来请过大士展开。琪生向前细看,极口奖饰道:“灵心慧笔,真令大士九天生色,收夏何能。”遂欣然提笔在手不假思考,一挥而就:
弟子祝琼拜跋琪生之意句句题赞大士,却句句关着蜜斯。邹公那里领悟获得,待他题完,极口奖饰,即捧着大士对琪生道:“另有小酌,屈先生少坐,老夫即来作陪。”遂走向女儿房中道:“孩儿你看题得如何?”
次早,邹家来接。琪生即归家奉告父母,回到庵中遂别了飞英、君赞,带一个十四岁的书童并册本,径到邹家。邹公倒屣相迎,联袂同至书房,已清算得干清干净。天然邹公经常出来,与琪生讲诗论文,各相倾倒。只是琪生,心不在书中滋味,一段精力全注在雪娥蜜斯身上,却恨无一线可通。
老者听得外边声,赶紧迎将出来,见琪生状貌不凡,更加起敬。两人就在门首对揖。老者道:“尊兄贵姓大号?”琪生道:“晚生姓祝,贱字琪生。敢问老丈贵姓贵表、尊府那边?”老者道:“老夫姓邹,贱字泽清,住在蒲村。本来兄是瑞庵先生公子,闻名久矣,本日始觏台颜。幸甚!幸甚!”两人正在扳谈,忽君赞闯来。他原是认得邹公的,叙过礼,就立着接谈。一会,邹公别了二人,领着女子去。二人就闪在一边偷看女子,临行兀是秋波回顾。琪生待邹公行未数步,随即跟出来,未逾出限,耳边忽听得一声清脆,低头看时,倒是黄灿灿的一枝金凤头钗,仓猝拾起笼入袖中。出门外一望轿已去远,盘桓半晌,直望不见轿影方才回转,心中暗喜道:“妙人!妙人!方才嚷家人时节,我看来不是偶然人,现在这风钗清楚是成心贻我。莫非我的姻缘却在这里?叫我如何消受。”忽又转念叨:“本日之遇虽属奇缘,但我与她非亲非故,何能见她诉我衷肠?这番相思又索空害了。”一头走一头想,就如入迷的普通,尽管半猜半疑。
琪生定睛看那男人,只见面如锅底,河目海口,赤髯满腮,虽受众侮却面不改容,神情自如。因问别人道:“是什原因?”中间一人道:“那男人赌输了钱,考虑白赖,故此世人剥他衣服,要他还分。”琪生道:“这也事小。怎没人替他分化?”那人道:“相公不要管罢。这干人俱是恶棍光棍,惹他则甚。”君赞也道:“我们出来罢,不必管他闲事。”琪生正色道:“凡人在火急之际,不见则已,见而不救于心何安?”遂走进前分开世人道:“不要乱打。他该你们多少钱俱在我身上。你们只着两个随我出去。”遂一手携着那男人同进书房.也不问他名姓,也不问他住居,但取出一包银子,约有十二三两,也不去称,翻开与世人道:“此银是这位兄该各位的,请收了罢。”世人接着银子,眉欢眼笑谢一声,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