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暖溶溶。髻斜欹,云鬓松,枕边溜下金钗风。阳台梦中,襄王兴浓。正欢娱,恐怕晨钟动。眼昏黄,吁吁微喘,香汗透酥胸。
满地绿荫飞燕子,一帘晴雪卷杨花。
两人云雨已罢,交颈而睡。次夙起来,虢国夫人竟不肯放他出去,留在府中喝酒取乐。同业同坐,同卧同起,连续住了十余日。正值三月十五日,虢国夫人朝晨打扮,进宫朝贺,是日去了一日,直到傍晚方回。景期接着道:“夫报酬何去了一日?”夫人道:“本日圣上因我连日不进朝,故此留宴宫中,担搁了一日,萧瑟了爱卿了。”景期道:“不敢。”夫人道:“本日有一桩绝奇的新事,我说与你听,也笑一笑。”景期道:“叨教夫人有什奇闻?”夫人道:“本日午门开榜,赐宴琼林,诸进士俱齐,单单不见一个状元,圣上着有司四散寻觅并无踪迹,我方才出宫时,见圣上又差了司礼监公公高力士,亲身出来寻了。你道奇也不奇?”景期道:“今科状元还是那个?”夫人道:“状元是钟景期,系武陵人入籍长安的。”这句话,景期不听便罢,听了便觉遍体酥酥,手足俱软。喝了一杯热茶以后,才垂垂有普通热气,从丹田下一步步透将起来,直绕过泥丸宫,方始复苏,赶紧跪下说道:“夫人救我则个。”夫人扶起道:“爱卿为何如此?”景期道:“不瞒夫人说,前日突入夫人园内,恐夫人见罪,是以不敢说出真名字。只将钟字拆开,假说姓金名重。实在卑人就是钟景期。”夫人道:“若如此说,就是殿元公了。可喜可贺。”景期道:“现在圣上差了高公公出来寻访,这桩事弄大了。倘然圣上根究起来,如何是好?”夫民气内想一想道:“无妨,我与你安排便了。现在圣上颇信神仙道术,你可饰辞偶逢异人,携至终南山访道,以是来迟。你今出去后,就步到琼林去赴宴。我一面差人打枢纽与高力士,并吾兄杨国忠、吾妹杨贵妃处,得此三人在圣上面前周旋,便可无虞了,你放心出去。”景期扑地拜将下去道:“夫人如此恩山义海,叫卑人粉骨难报矣。”夫人也回了一礼道:“与卿正在欢娱,俄然分袂,本宜排宴叙别,只是琼林诸公,盼望已久,不敢相留了。侍女们,取酒过来,待我立奉一杯罢。”侍女们忙将金杯斟上一杯酒来。夫人取酒在手,那泪珠儿扑簌簌掉将下来道:“爱卿满饮此杯。你虽是看花对劲,不成忘怀奴家恩爱也。”景期也不堪哽咽,拭着泪儿道:“蒙夫人圣恩,怎敢相忘,卑人面圣过了,即当踵门叩谒,再图佳会便了。”说罢,接过酒来吃了,也回敬了夫人一杯。两双泪眼儿相互觑定,两人又偎抱了一回。只得勉强分开,各道保重而别。
本来那虢国夫人常日不耐沉着,不肯单守着一个妹夫,经常要寻几个姣美后生,藏在府中作乐。这日,却幸亏弄月楼上瞥见个墨客,在园中东张西望。这是上门来的买卖,如何放得他过,是以叫侍女去拿他出去。景期被四个侍女挟着上楼。那楼中已点上灯火。见那金炉内焚着龙涎宝香,玉瓶中供着丈许珊瑚;绣茵锦褥,象管鸾笺;水晶帘、琉璃障,映得满楼明莹。中间一把沉香椅上,端坐着夫人。景期见了,只得跪下。夫人道:“你是甚么人,敢入我园中窥测,快说姓什名谁,作何活动?”景期想来,不知是祸是福,不敢说出真名字来。只将姓儿拆开含混应道:“小生姓金名重,忝列泮宫。因寻春沉浸,误入潭府,望夫人恕罪。”虢国夫人见他举止风骚,已是非常垂怜。又听他言谈不俗,眼中如何不放出火来。便朱唇微绽,星眼双钩,伸出一双乌黑的手儿,扶他起来道:“既是墨客,请起作揖。”景期此时,一天惊吓变成欢乐。站起来,深深作了一揖,夫人便叫看坐。景期道:“小生得蒙夫人包涵,已出万幸,理宜侍立,何敢僭越。”夫人道:“君家气度不凡,本日有缘相遇,何必过谦。”景期又告了坐。方才坐下,侍儿点上茶来。银碗金匙,香茗异果。一面吃茶,一面夫人叮咛摆宴。侍女应了一声,一顷刻就列举上来。帘外咿咿哑哑地奏起一番细乐。夫人立起家来,请景期就席。景期要让夫人上坐,本身旁坐。夫人笑着,再三不肯。景期又谦让了一回,方才劈面坐了。侍女们轮番把盏。那吃的肴馔,通是些猩唇熊掌,象白驼峰;用的器皿,通是些玉斝金瓯,晶盏象箸。奏一通乐,饮一通酒。夫人在席间,用些勾引的话儿挑逗景期,景期也用些识相的话儿酬答夫人。一递一杯,各行一个小令,直饮到更余撤宴,虢国夫人酒兴勃发,春情泛动,立起家来,向景期微浅笑道:“彻夜与卿此会,洵非偶尔,如此良宵,岂堪虚度乎?”景期道:“盛蒙雅爱,只恐蒲姿柳质,难陪玉叶金枝。”夫人又笑道:“何必如此过谦。”景期此时,也是心痒魂飞,见夫人如此俯就,岂有不仰攀之理,便走近身来,搂住夫人亲嘴。夫人也不避侍儿的眼,也不推让,两个相互递过尖尖嫩嫩的舌头,大师吮咂了一回,才联袂双双拥入罗帏。解衣宽带,凤倒鸾颠。我做小说的,写到此际,也不觉魂飞魄荡,不要怪看官们垂涎咽唾。待鄙人再作一支《黄莺儿》来摹拟他一番,等看官们一发替他欢乐一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