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期写完了本,不脱公服,就隐几假寐待旦。到得五鼓进朝,那早朝的常套不必细说。景期将本章呈进内阁,各官俱散。只要李林甫、杨国忠二人留在阁中办事。少顷,司礼监将很多本章来与李、杨二太师票拟。二人接了,将各官的一一看过。有的是为军需贫乏之事,也有为急选官员之事,也有为处所灾异事,也有为特参贪贿事,也有为请决大狱事,也有为边将缺员事,也有为漕运衍期事。李、杨二人一一群情畴昔。及看到钟景期一本,二人通呆了。将全本细细看完,李林甫拍案大怒道:“这牲口敢在虎头上做窠么?也罢,凭着我李林甫,必然要你这厮的驴头下来,教他也晓得我弄权宰相的手腕。”杨国忠看了本,内心想一想,一来妹子虢国夫人曾为钟景期谆谆拜托,教我好生照顾;二来本身常日因李林甫百事统辖,不看国忠在眼里,以是也有些怪他。现在见他发怒,就解劝道:“李老先生且息怒。我想这轻躁狂生,摭拾蜚言,不过是沽名钓誉,不然必为人教唆。若杀了他,恶名归于太师,隽誉归于钟景期了。以我鄙意,不若置之不问,反见李老先生的汪洋漂亮。”李林甫道:“杨老先生,你常白天也是最怪别人说长道短的,本日见他本上只说我,不说你,以是你就讲出这等不但斤两的话儿。我只怕唇亡齿寒,他既会劾我,莫非独不会劾你。何况他本内的‘腹心暗结于掖庭’这句话,清楚道着禄山出入宫闱的事,连令妹娘娘也模糊诽谤在内了。”这几句话,说得杨国忠低首无言,羞惭满面,道别先去了。
景期叹了一声,脱下湿衣,叫冯元挂起晾着。本身就门槛上坐了,冯元也盘膝坐在地上。景期道:“冯元,如何这里的和尚这等大样?”冯元道:“不但这里,各处的贼秃通是这等的。如果老爷本日前呼后拥来到其间,他们就跪接的跪接,献茶的献茶,留斋的留斋,千老爷,万老爷,千施主,万施主,掇臀呵屁地阿谀了。现在老爷这般模样,叫他们怎地不怠慢。”他这边说,那边早有几个和尚闻声,便交头接耳地相互说道:“听那人丁内叫甚么老爷,莫非是个官么?”内里一个说:“待我问一声就晓得了。”便来问景期道:“叨教居士仙乡那边,为何到此?”冯元接口道:“我家老爷是去到差的。因遇了雨,故此来躲一躲。”和尚闻声说是到差的官员,就满面撮拢笑来道:“既如此,请老爷到客堂奉茶。”景期笑了一笑,起来同着和尚走进客堂坐了。和尚们就将一杯茶献上,景期吃了。和尚又问道:“叨教老爷选何贵职。”景期道:“下官为触忤当朝,谪贬四川石泉堡司户。”和尚暗道:“忸捏,我只道是大大官府,本来是个司户。谅芝麻大的官有什好处,倒折了一杯清茶了。”内心想着,又渐渐走了开去,还是一小我也不来睬了。
括地风狂,满天云障。括地风狂,忽喇喇吹得石走砂飞;满天云障,黑漫漫遮得山昏谷暗。滂湃直泻,瞬息间,路断行人;彭湃冲倾,转盼处,野无炊火。千村萧瑟,万木悲号。砰訇一声轰隆,惊起那深潭蛟蟒欲高涨;闪动一道电光,照动那古洞妖魔齐畏缩。若不是天公气愤,或许是龙伯施威。
景期清算了东西,叫苍头与冯元伴随出了京都,到乡间坟堂屋里来住下。考虑消停几日,然后起家。可爱那李林甫明日绝早,又差人赶到乡间来催促。景期只得办理川资,叮咛苍头,仍旧在家把守坟茔。冯元甘心跟从前去,就叫安排行李马匹。伏贴了,吃了饭,到父母坟上痛哭了一场,方才揽衣上马。冯元跟着而行,望西进发,一程一程地行去。路又难走,景期又跋涉不惯,在路上一月有零,只走得二千余里,方才到剑门关。正值蒲月,气候炎蒸。那剑门关的中间是峭壁危崖,中间夹着大涧,山腰里筑起栈道,又狭又高。上面望去,有万丈余深,水中是非整齐的凌峭石笋,有成千上万。涧水奔腾打击,如雷声普通清脆。一日只要巳午二时,有些日光照下,其他迟早间唯有阴霾黑瘴。留宿就在石洞中开张,并无屋宇。打尖时节,另有那些不怕人的猢狲跳在身边边看人用饭。景期到了此际,整天战战兢兢,更兼山里热气逼将下来,甚是难行。且又川资看看贫乏,心上又忧,不觉染成一病。勉强走了三五日,才出得剑门关的谷口,景期正要赶到有火食的去处将养几日。不想是日傍晚时候,俄然阴云密布,雷电交集,落下一场雨来。好大雨,但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