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罗公子洗了脸,拢发包巾,用过早汤,坐在客房想道:“如果俺罗焜无事在身,必然要前去除他的害。怎奈俺本身血海的仇恨还未伸哩,怎能先代别人着力?”想了一想道:“也罢,我且等一等,看风声如何,再作事理。”等了一会,心中闷起来了,走到饭店门口闲望,只听得远远地哼声不止。转头一看,只见孙氏大娘扶了赵胜,伉俪两个一起上哭哭啼啼地,哼声不止,走返来了。
轻移莲步,来到松园一看,只见树木整齐,火食希少。走了半里之路,只见山林内有两进草房,摆布并无人家。秋红走到跟前叩门,龙太太开了门,见是个女子,便问道:“蜜斯姐,你是那里来的?”秋红道:“我是柏府来的,路过此地歇歇。”太太闻声“柏府”二字,早已用心,只得邀她坐下,大家见礼,问了姓名。吃了茶,龙太太问道:“大姐在柏府,还是在太太房中,是服侍蜜斯的么?”秋红听了,不觉眼中堕泪,含悲答道:“是蜜斯房中的。我那蜜斯被太太同侯登逼死了,连尸都城不见了,提起来好不惨痛。”太太道:“这等说来,你大姐还想你们蜜斯么?”秋红见太太说话有因,答道:“是我的恩主,如何不想?只因那侯登天杀的,昨晚归去说是在此会晤蜜斯,叫我本日来访。奴家乘此出来逛逛,如果皇天有眼,叫我们主仆相适逢,死也甘心。”太太冒充问道:“你好日子不过。倒要出来,你不呆了?”秋红见太太说话有因,不觉大哭道:“听婆婆之言,话里有因,想必蜜斯在此。求婆婆带奴家见一见蜜斯,就是死也不忘婆婆的恩了。”说罢,双膝跪下,哭倒在地。
玉面虎宿鹅头镇
这一句话把个侯登说得目瞪口呆,如同头顶里打了一个轰隆。痴了半会,心中想道:“我家之事,她如何晓得?必然她二人躲在她家,不必说了。”只得赔个谨慎,低低地问道:“老奶奶,如果当真的蜜斯在此,蒙你收留,你快快引我见她一面。少不得重重谢你,决不失期。”太太笑道:“你来迟了,半月之前,就是我送她到西安去了。”侯登闻言,心中大怒道:“我前日早晨清楚瞥见她在你家门口,如何说半月之前你就送她去了?看你一派蜚言,藏隐人家妇女,当得何罪?”那龙太太闻言,那里忍耐得住,夹脸一呸道:“我把你这灭人伦的杂种!你在家里欺表妹欺惯了,本日来惹太太,太太有什错与你?你既是前日瞥见在我门口,为甚么不当时拿她归去,本日却来问你老娘要人?放你娘的臭狗屁!想是你看花了眼了,见了你娘的鬼了。”当下侯登被龙太太骂急了,大声喝道:“我把你这个大胆的老婆子!这等坏嘴漫骂,你敢让我搜么?”
罗焜在路,走了三日,到了一个去处,地名叫做鹅头镇。天气已晚,公子就在镇上寻了个饭店。才要吹灯安睡,猛听得一声喊叫,多少人拥进店来,大呼道:“在哪间房里?”公子大惊,忙忙看时——
那龙太太拿了承担,一齐解缆,来到村中。进了门,见过礼,胡奎把龙府之事细细说了一遍。胡太太也自欢乐,清算房屋,安设龙太太。次日,胡奎清算往鸡爪山去了。
公子看赵胜生得身长九尺,面如蓝靛,须似朱砂,清楚是豪杰的模样。不幸他哼声不止,走进店门就睡在地下。店小二捧了开水与他吃了,问道:“赵大娘,还是如何发落的?”那孙翠娥哭哭啼啼地说道:“小二哥有所不知,谁知黄老虎这个天杀的,他同府县相好,写了一纸假券送到县里,说我们欠他饭银十两,又借了他银子十两,共欠他二十两银子。送到官,说我们是他乡的拐子,江湖上的光棍,见面就打了四十大板,限二日内还他这二十两银子。不幸冤枉杀人,有口难分,如何是好?”说罢,又哭起来了。店小二叹道:“且不要哭,内里风大,扶他出来睡睡再作事理。”店小二同孙氏扶起赵胜,不幸赵胜两腿打得鲜血淋淋,一欹一跛地进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