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六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仲春,行自洛阳至。
大赦天下。
臣光曰:世或以韩信为首建大策,与高祖起汉中,定三秦,遂分兵以北,禽魏,代替,仆赵,胁燕,东击齐而有之,南灭楚垓下,汉之以是得天下者,大略皆信之功也。观其距蒯彻之说,迎高祖于陈,岂有反心哉!良由渎职怏怏,遂陷悖逆。夫以卢绾里□旧恩,犹南面王燕,信乃以列侯奉朝请,难道高祖亦有负于信哉!臣觉得高祖用诈谋禽信于陈,言负则有之;固然,信亦有以取之也。始,汉与楚相距荥阳,信灭齐,不还报而自王;厥后汉追楚至固陵,与信期共攻楚而信不至。当是之时,高祖固有取信之心矣,顾力不能耳。及天下已定,则信复何恃哉!夫乘时以徼利者,贩子之志也;酬功而报德者,士君子之心也。信以贩子之志利其身,而以君子之心望于人,不亦难哉!是故太史公论之曰:“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于汉家勋,能够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代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谋畔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
淮阴侯信称病,不从击豨,阴令人至豨所,与通谋。信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奴,欲发以袭吕后、太子;摆设已定,待豨报。其舍人获咎于信,信囚,欲杀之。春,正月,舍人弟上变,告信欲反状于吕后。吕后欲召,恐其傥不就,乃与萧相国谋,诈令人从上所来,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贺。相国绐信曰:“虽疾,强入贺。”信入,吕后使军人缚信,斩之长乐钟室。信方斩,曰:“吾悔不消蒯彻之计,乃为后代子所诈,难道天哉!”遂夷信三族。
周昌奏:“常山二十五城,亡其二十城;请诛守、尉。”上曰:“守、尉反乎?”对曰:“不。”上曰:“是力不敷,亡罪。”上令周昌选赵懦夫可令将者,白见四人。上嫚骂曰:“竖子能为将乎?”四人惭,皆伏地;上封各千户,觉得将。摆布谏曰:“从入蜀、汉,伐楚,赏未遍行;今封此,何功?”上曰:“非汝所知。陈豨反,赵、代地皆豨有。吾以羽檄征天下兵,未有至者,今计唯独邯郸中兵耳。吾何爱四千户,不以慰赵后辈!”皆曰:“善!”又闻豨将皆故贾人,上曰:“吾知以是与之矣。”乃多以金购豨将,豨将多降。
丙午,立皇子恢为梁王。丙寅,立皇子友为淮阳王。罢东郡,颇益梁;罢颍川郡,颇益淮阳。
春,三月,行如洛阳。
八年壬寅,公元前一九九年冬,上东击韩王信馀寇于东垣,过柏人。贯高档壁人于厕中,欲以要上。上欲宿,心动,问曰:“县名为何?”曰:“柏人。”上曰:“柏人者,迫于人也。”遂不宿而去。十仲春,帝行自东垣至。
匈奴冒顿数苦北边。上患之,问刘敬,刘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罢于兵,未能够武服也。冒顿杀父代立,妻群母,以力为威,未能够仁义说也。独能够计长远,子孙为臣耳;然恐陛下不能为。”上曰:“何如?”对曰:“陛下诚能以適长公主妻之,厚奉遗之,彼必慕,觉得阏氏,生子,必为太子。陛下以岁时汉所馀,彼所鲜,数问遗,因使辨士风谕以礼节。冒顿在,固为子婿;死,则外孙为单于;岂尝闻外孙敢与大父抗礼者哉!可无战以渐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长公主,而令宗室及后宫诈称公主,彼知,不肯贵近,无益也。”帝曰:“善!”欲遣长公主。吕后日夜泣曰:“妾唯太子、一女,何如弃之匈奴!”上竟不能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