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晁错所更令三十章,诸侯讙哗。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口语多怨,公何为也?”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归矣!”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逮身!”后十馀日,吴、楚七国俱反,以诛错为名。

吴少将桓将军说王曰:“吴多步兵,步兵利险;汉多车骑,车骑利高山,愿大王所过城不下,直去,疾西据洛阳武库,食敖仓粟,阻江山之险以令诸侯,虽无入关,天下固已定矣。大王徐行留下城邑,汉军车骑至,驰入梁、楚之郊,事败矣。”吴王问诸老将,老将曰:“此幼年,椎锋可耳,安知大虑!”因而王不消桓将军计。

前三年丁亥,公元前一五四年冬,十月,梁王来朝。时上未置太子,与梁王宴饮,安闲言曰:“千秋万岁后传于王。”王推却,虽知非至言,然心内喜,太后亦然。詹事窦婴引卮酒进上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父子相传,汉之约也,上何故得传梁王!”太后由此憎婴。婴因病免;太后除婴门籍,不得朝请。梁王以此益骄。

长星出西方。

及削吴会稽、豫章郡书至,吴王遂先起兵,诛汉吏二千石以下;胶西、胶东、菑川、济南、楚、赵亦皆反。楚相张尚、太傅赵夷吾谏王戊,戊杀尚、夷吾。赵相建德、内史王悍谏王遂,遂烧杀建德、悍。齐王悔怨,背信城守。济北王城坏未完,其郎中令劫守,王不得出兵。胶西王、胶东王为渠率,与菑川、济南共攻齐,围临菑。赵王遂出兵住其西界,欲待吴、楚俱进,北使匈奴与连兵。

太尉亚夫言于上曰:“楚兵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绝其食道,乃可制也。”上许之。亚夫乘六乘传,将会兵荥阳。发至霸上,赵涉庶说亚夫曰:“吴王素富,怀辑死士久矣。此知将军且行,必置间人于殽、渑厄狭之间;且兵事上神密,将军何不今后右去,走蓝田,出武关,抵洛阳!间不过差一二日,直入武库,击鸣鼓。诸侯闻之,觉得将军从天而下也。”太尉如其计,至洛阳,喜曰:“七国反,吾乘传至此,不自意全。今吾据荥阳,荥阳以东,无足忧者。”使吏搜殽、渑间,果得吴伏兵。乃请赵涉为护军。

太尉引兵东北走昌邑。吴攻梁急,梁数使使条侯求救,条侯不准。又使使诉条侯于上。上使告条侯救梁,亚夫不奉诏,坚壁不出;而使弓高侯等将轻马队出淮泗口,绝吴、楚兵后,塞其饟道。梁使中大夫韩安国及楚相尚弟羽为将军;羽力战,安国慎重,乃得颇败吴兵。吴兵欲西,梁城守,不敢西;即走条侯军,会下邑,欲战。条侯坚壁不肯战;吴粮绝卒饥,数应战,终不出,条侯军中夜惊,内相进犯,扰乱至帐下,亚夫坚卧不起,顷之,复定。吴奔壁东南陬,亚夫使备西北;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吴、楚士卒多饥死叛散,乃引而去。仲春,亚夫出精兵追击,大破之。吴王濞弃其军,与懦夫数千人夜亡走;楚王戊他杀。

上与错议出军事,错欲令上自将兵而身居守;又言:“徐、僮之旁吴所未下者,能够予吴。”错素与吴相袁盎不善,错所居坐,盎辄避;盎所居坐,错亦避;两人何尝同堂语。及错为御史大夫,使吏按盎受吴王财物,抵罪;诏赦觉得庶人。吴、楚反,错谓丞、史曰:“袁盎多受吴王款项,专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其战略。”丞、史曰:“事未发,治之有绝;今兵西向,治之何益!且盎不宜有谋。”错犹与未决。人有告盎,盎恐,夜见窦婴,为言吴以是反,愿至前,口对状。婴入言,上乃召盎。盎入见,上方与错调兵食。上问盎:“今吴、楚反,于公意何如?”对曰:“不敷忧也!”上曰:“吴王即山铸钱,煮海为盐,诱天豪杰;白头发难、此其计不百全,岂发乎!何故言其无能为也?”对曰:“吴铜盐之利则有之,安得豪杰而诱之!诚令吴得豪杰,亦且辅而为谊,不反矣。吴所诱皆亡赖后辈、逃亡、铸钱奸人,故相诱以乱”错曰:“盎策之善。”上曰:“计安出?”盎对曰:“愿屏摆布。”上屏人,独错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乃屏错。错趋避东厢,甚恨。上卒问盎,对曰:“吴、楚相遗书,言高天子王后辈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適诸侯,削夺之地,以故反,欲西共诛错,复故地而罢。方今计独占斩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地,则兵可毋血刃而俱罢。”因而上沉默很久,曰:“顾诚何如?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盎曰:“愚计出此,唯上孰计之!”乃拜盎为太常,密装治行。后十馀日,上令丞相青、中尉嘉、廷尉欧劾奏错:“不称主上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无臣子礼,大逆无道。错当要斩,父母、老婆、同产无少长皆弃市。”制曰:“可。”错殊不知。壬子,上使中尉召错,绐载行市,错衣朝衣斩东市。上乃使袁盎与吴王弟子宗正德侯通使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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