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最慢的是活着6[第2页/共3页]

“可不是给狗做的么?”我伶牙俐齿,一点儿也不饶她,“可惜你那两只狗跑得太远,把家门儿都忘了。”

“败家子儿!就这么会费钱!我不穿这毛衣!”

有一天,我放工早了些,一进门就瞥见她在摸着父亲那张扣着的遗像。她说:“上头我命硬,下头二妞命硬。我们两端都克着你,你如何能受得住呢?是受不住。是受不住。”

“又不是给我做的,我不吃。”

她硬硬地说着。哭了。我也哭了。我擦干泪,瞥见泪水流在她皱纹交叉的脸上,如雨落在旱地里。这是我第一次那么细心地看着她哭。我想找块毛巾给她擦擦泪,却始终没有动。即便手边有毛巾,我想我也做不出来。我和她之间,从没有这么柔嫩的表达。如果做了,对相互或许都是一种惊吓。

偶然候,实在闲极无聊,她也会和我讲一些家常话。话题还是离不开她的两个宝贝孙子:大哥如何从小就爱吃糖,以是外号叫李糖迷。二哥小时候如何胖,给他擦屁股的时候半天都掰不开屁股缝儿……也会有一些关于姐姐的片段,如何灵巧,如何懂事。却没有我的。

“死丫头,这么好的饭你不吃,不糟蹋东西?”

我们哈哈大笑。没有猜忌,没有成见,没有不满。的的确确是一家人在一起拉家常的模样。她嘴里的我是如此恶劣,如此敬爱。这是我千万没有想到的。

她的脾气比以往也有了很大窜改。不再串门谈天,也不答应街坊邻居们在我家久坐。凡是有客,她都是一副木木的模样,说不上冷酷,但绝对也谈不上欢迎。因而客人们就很快讪讪地走了。我当然晓得这是因为父亲的原因,就安慰她,说她应当多去和人聊聊,转移转移情感。再想有甚么用?归正父亲已经不在了。她回绝了。她说:“我没养好儿子,儿子走到了我前边儿,白发人送黑发人,老败兴。他不在了,我还在。儿子死了,当娘的还到人跟前举头竖脸,我没那心劲儿。”

“那几个白眼狼都跑得八竿子打不着,不留一个,有个病的灾的去指靠谁?”

我才不吃呢。假装看电视,不睬她。

人为每月九十八元,只要发了我就买各种百般的吃食和玩意儿,大包小包地往回拿。我买了一把星海牌吉他,月光很好的早晨就在大门口的石板上练指法。还买了灌音机,洗衣服做饭的时候必然要听着费翔和邓丽君的歌声。第一个春节到临之前,我给她和妈妈各买了一件毛衣。每件四十元。妈妈没说甚么,喜滋滋地穿上了,她却勃然大怒――我乐了。这是父亲归天后,她第一次发怒。

每次看到我回家睡回笼觉她都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一个放着群众西席如许名誉的职业却不好好干的女孩子,她在闹腾甚么呢?她明显不明白,仿佛也没有兴趣去弄明白。她只是一到周末就等在村头,等她的两个孙子从县城和省会返来看她――她的重视力终究在不知不觉间从父切身上分离到了孙子们身上。每到周末,我们家的饭菜就格外好:猪头肉切得细细的,烙饼摊得薄薄的,粥熬得浓浓的。但是只要两个哥哥不返来,我就都不能动。直到过了饭时,肯定他们不会返来了,她才会说:“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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