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红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那位粗使丫环,又看着抱琴,垂垂地,便将那丫环的身影,与别人堆叠了起来。她扬起手又想要打,却被那丫环硬塞了一个勺子,道:“想打,也得把药喝了。”
王夫人将药给吃了,但目光却像是要吃人:“宫里是不是又出事儿了。”
粗使丫环道:“奴婢被卖出去之前,便已经传闻过,府里的太太有失心疯,需得找个力量大的丫环来照顾她。可谁都没说过,这二太太每日怨天怨地的,将一件事儿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每天恨不得念叨上三百回,这是小我都受不了啊。二奶奶不在院里,奴婢又是个洒扫院子的,比不得抱琴等几位女人。除了请大奶奶到跟前瞧瞧,哪儿另有甚么体例?”
屋子里传出了接连不竭的咳嗽声,像是破漏了的风箱,在风雪里呼呼作响。院子里的粗使丫环皱皱眉,抱怨道:“又开端怨天怨地了。”然后拿动手里的扫帚,到隔壁院子去找当家媳妇儿。
薛宝钗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轻声劝道:“娘。”
王夫人被那位丫环唬住了,红着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抱琴不敢在李纨面前多言,便用两手握着葵扇,用力扇了扇,厨房里满盈着一股子油烟、腥臭、苦涩交集的味儿。一碗药整整熬了两个时候,才勉强能端到王夫人的屋里。
李纨和薛宝钗对望一眼,薛宝钗皱眉道:“还是换小我来奉侍娘罢。”因而便端着药碗,到隔壁院子里,去找贾宝玉。李纨亦稍稍退后了两步,脚根抵住门槛,随时都筹办要分开。
王夫人不知是听进了抱琴的话,还是听懂了那位粗使丫环的话,俄然将那碗药一气儿倒入口中,喝了个干清干净。那位丫环这才道:“这才对。”塞了张粗布帕子在王夫人手里,道:“擦擦罢。”
薛宝钗接过药碗,用小勺子挖了一勺汤药,递到王夫人跟前,劝道:“娘,吃药罢。”
倒是薛宝钗闻声这话,目光冷了下来,李纨亦有些不悦。
每回二太太这么一闹,抱琴等四个宫女,不,现在是府里的四个大丫环,便要同心合力才气按住二太太。她们四个在进宫之前,都是府里的一等大丫环,即便是在宫里,也未曾做过甚么粗活儿。现在府里的丫环们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零散几个媳妇儿,她们便都干了二三等丫环的活儿。至于内里那位洒扫丫环,是因为人手实在不敷,便又从内里买了一个,没有签死契,来去自在。
王夫人刚拿住帕子,那位丫环便已经走出到门外,拿起了扫帚,在院子里持续扫地。
王夫人说到厥后,的确是嘶吼出声的。
“那些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的,安排好了的!”王夫人尖叫道,“元春临终前,亲身将十余年前的事儿捅到宗人府,宜妃、荣妃双双削落为嫔,事情已经做了一半。接着再联络惠妃,将皇贵妃拉上马,反咬惠妃一口,事情便能做得洁净利落,半点陈迹都不留。可现在呢,现在呢!”
李纨惊得魂飞魄散:“娘!”
不一会儿,李纨、薛宝钗、抱琴三个,都从王夫人屋里出来了。李纨回院子里陪贾兰读书,薛宝钗归去预备明天的晚餐,抱琴则呆呆地站在树底下,不晓得在想些甚么。
王夫人高低垂起手欲打。
王夫人一步步走到粗使丫环面前,厉声喝问道:“另有没有端方了!我和你们大奶奶说话,那里有你说话的处所?你莫不是健忘了,我们荣国府里的一等丫环,二等丫环,三等丫环,该做甚么,不该做甚么,都是有端方的。你一个洒扫天井的,连进我房门的资格都没有,还想在这儿大喊小叫的,啊?管事媳妇儿呢?到哪儿去了,让她到这里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