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菱死死地攥动手心,眼睛模糊有些泛红。
贾母将手里的拐杖往空中上重重一敲,斥责道:“胡涂!”
――不过,我但是个睚眦必较的人啊。
王夫人笑道:“元春这孩子懂分寸、知进退,老祖宗说的话,她也在信里略略提了些。起初那些抱怨,不过是我们娘俩的私房话,做不得真。”但见贾母神采和缓了很多,王夫人略略松了口气,又续道:“但另有一事,想要禀报给老太君晓得:前些日子江南受灾,二老爷便同江南一名道台通了些有无。那位道台家里有个小女儿,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正等着两年后选秀进宫,但不知怎的,却俄然得了痨病死了。那位道台老爷已将名姓报了上去,此时家里正急得团团转呢。”
贾母气得指着她,拐杖在地上连连捶了几下:“胡涂!元春在宫里奉侍万岁爷,与我们贾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如许大的年纪了,为何还这般不复苏?元春出了甚么事儿?”
王夫人同贾政一道给贾母问了安,便开口道:“东府蓉大奶奶的事情,媳妇儿都已经晓得了。但这事儿毕竟是东府里出的,媳妇儿不敢僭越,凤姐儿这几日正忙着查账,更是得空顾及。老祖宗您瞧,这东西两府之间,毕竟隔着一堵墙呢。”
鸳鸯和珍珠赶快上前扶着贾母,王夫人也上前扶着贾母,安慰道:“老祖宗莫急,元春不过是受了委曲,同我这个当娘哭诉两声,当不得老祖宗辛苦。”
王夫人笑道:“便是这个丫环。”
王夫人半是威胁半是诘责道:“你当真不肯意?”
贾母端端方正地坐在堂上,鸳鸯和珍珠一个在给她捶肩,一个在给她捶腿。贾府里的三位女人都围坐在中间,猎奇地打量着江菱。林黛玉被紫鹃扶着出来,紧挨着贾母坐下来,亦睁着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望着江菱,眼里很有些迷惑之色。江菱垂着首站在堂前,神采捉摸不定。
贾母蓦地直起了身子,一叠声儿地问道:“元春来信了?”颤巍巍地要站起来。
荣禧堂里燃了五寸高的明烛,银炭在火炉里毕毕剥剥地响。
她扬起了手,仿佛想要扇江菱一耳光,但又不想毁了这张脸,便嘲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想要一辈子的奴籍死契,永久不得翻身了?――江菱,你晓得这世上不快意之事十有八/九,本就不能事事如你的意。你假扮道台蜜斯进宫,马上便是一世的良籍,不比你在外头颠沛流浪强上很多?”
贾政有些入迷,不知在想些甚么。
说到厥后,很有些口不择言。
贾母闻言,点点头道:“你倒是个明事理的。但贾蓉媳妇前些日子还给我问过安,眼下说没就没了,不免让人有些唏嘘。东西两府虽隔着一堵墙,但反正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这些日子你们该撤的撤该换的换,衣裳金饰减得素净些,耍乐之事一并减除,也免得外人看了我们笑话。”
王夫人陪笑道:“老祖宗说的是。眼下另有一事,要请老祖宗敲定:昨日元春在宫里递了话儿出来,说是在宫里受了欺负,但却没个照顾,固然封了妃但是远景苦楚,盼着家里能帮衬些儿。”
王夫人见她神采阴晴不定,便又笑道:“江菱,这事儿对你来讲,只要万般的好处,却没有半点坏处。你用了道台蜜斯的名义进宫,到时仍然还像府里一样,奉侍着大女人,与大女人一同吃住,岂不是天大的福分么?如果得蒙大女人青睐,在万岁爷面前美言几句,擢你一个朱紫份例,便也算是熬出头儿了。要晓得宫里多少女子,都在承诺常在的位置上熬到白头,也见不得万岁爷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