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本朝有个好天子，后宫亦尚算腐败，然三千美人何其众？总会有那么几个不利蛋儿，活得窝囊、死得憋屈。
听了这话，绿漪更加哭得短长。
有了钱，就算份位低、不受宠，也能混个安然；如果得宠更兼无钱，那就只能等死了。
而此际，郭孺子却说，来岁开消只剩三成？
崔玉英大叹不利，不敢多看，松帘站好。
绿漪抿唇，昂首时，面上已换一副谦虚神采，怯怯道：“是，夫人，民女无用，教夫人劳心了。”
她崔玉英，可不想为这类主子效力。
“罢了，本年之事本年了，这账簿子先放在我这儿，我再细翻翻，看能不能找到关键。”她很快隧道，微微偏头，表示绿漪让开。
绿漪不敢再固执，爬起来向她蹲身：“民女失礼，请夫人恕罪。”
房中寂静，骤无人语。
虽面上另有泪痕，但这一笑，却逼真而暖和。
绿漪垂眸，视野向门边儿扫了扫，帘角下露一双宫履，不丁不八站着，再往上瞧，柔嫩锦幕上，裹出几兼顾形的起伏。
“你哪儿有那么多的罪让我恕？”郭婉道，声音蓦地拔高，似蕴恼意：“与其请我恕你的罪，倒不如你好生办差，把这账理清了再说。”
却可叹，帘外人忽静，这时候却不知来看。
这是在偷听了，挨这么近，绣帘都贴上身。
这并非诬捏，彼时景象也确切危急，幸亏，有惊无险。
“罢了，这事儿先这么着，莫再提了，烦得慌。”郭婉蹙眉挥手，极不耐烦的模样。
绿漪向她笑，退后几步，让出刚好的位置，容人窥视。
“好教夫人晓得，贾妈妈此番也随民女来了。”绿漪道，笑声堪谓奉承，“夫人幼时得她照拂，她也说很驰念夫人，传闻民女要给夫人送账，她便向韩老太爷求了个差事，说要过来给您见个礼。韩老太爷念在她多年来对府里忠心耿耿，便应下她了，她本日也来了，就在庄外候着。”
郭婉回她一个笑，目中亦蕴暖意，然说话声却锋利刺耳：“哟，竟另有如许的事儿？那我们的方剂和图纸被人偷去了？”
复又举首，期呐呐艾，续下余言：“那么，来岁的精油，就只做月季、蔷薇、芍药、牡丹、素心兰这五种了。韩老太爷说，匠人不敷，又不能找那些不知根底的，宁肯少做些。”
位高者尊、位低者卑；得宠得贵、得宠者贱。别的，想要过得好，还需有钱。
郭婉“哦”一声，上挑的尾音，熟稔中含几分不测：“她不是客岁辞工不做了么？你提她做甚？”
而现在，绿漪正将一张字条儿，从账簿夹层中取出，悄悄交予郭婉。
帘幕中，绿漪正立在郭婉中间，背对帘幕，向郭婉笑了笑。
绿漪便道：“这实是多亏韩老太爷防得紧，先一步看出苗头，遂告去官府，带着官差去匠人们的住处搜了个遍，当即揪出几个藏了大笔私财的，又找出他们暗里定立的文书，上头都画了押的，再狡赖不掉，这几人便都被送进牢房，方剂和图纸自是无恙。”
崔玉英愣了愣，才发觉，方才想得入迷，竟错过诸多动静。
她一面说，一面凝睇郭婉，视野和顺，尽是体贴。
这后宫当中，不讲情面、不讲事理，唯论贫富尊卑贵贱。
郭孺子一身弊端当然不假，却也有一样好处，便是脱手风雅，赏银从没低过五钱。这数月来，她跟着这位有钱的主儿，荷包鼓鼓，到手的银子不下二十两，这但是她好几年的月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