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要做皇后。
“现在启儿已入椁,储君年方十六,依哀家的意义,当立梁王为皇太弟,丧仪一过,继位称帝,万年以后,当传位皇子彻,――诸卿何议?”
皇外祖母强忍哀思,眼眶里,蓄满泪水,白虎殿明烛摇摆,她满头的银发在烛光里,重生悲色,一支素花钿似曳动薄翅的胡蝶,在我瞳人里渐息远去……终至凝成一团火,熊熊燃起,烧旺了面前一片昏黄的泪雾……
皇外祖母仿佛很严峻,她老态的脸上竟不经意地,闪过一丝慌措。她唇角动了动,嗓音沙哑凄惶:
满朝臣工,皆守祭白虎殿,皇太子在御,他们却并不可谒。我不晓得要如何办,连母亲都在迟疑。但彻儿的眼神,却叫我毕生难忘,他盯着皇外祖母,没有半丝害怕与犹疑,直直的,就这么看着声望显赫的皇太后。
“咚咚咚”,额头抢地,满殿室,只剩如许节律悲怆的覆信……于耳前,绵绵不断。
皇外祖母毕竟纯熟成精,她只微微抬了抬眉,因笑道:“娇娇声言,先皇遗诏在你手上?如此,娇娇大可拿出来,交予各位臣工辨一辨,亦真亦假,皆有个说道。”
却听皇外祖母声如老松摇风,在白虎殿穹顶澈澈反响,声音里,模糊夹着一丝老态与怠倦:“馆陶,母亲面前,何必如此如履薄冰?这份慈母之心,母亲岂会不知?你疼娇娇的心,正如母亲疼你,你如许见生,可叫母亲悲伤呀。”
耳旁却似有风声,裹挟着雪片呼吼怒过,我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时候前的雪地里,彻儿抬开端,这么看着我。我只听他说道:“阿娇姐,彻儿讲错了,或许……或许,你永久成不了皇后啦。”
我便再也没有想过要做皇后。
各位臣工跪了满地,素衣孝服,人群里有沉默哽咽的声音,我瞥见老臣们肩胛伏动,每一人,都哀痛到了顶点。
自刘荣哥哥归于江陵,罢储君位……
那是我见过的,最哀痛的场景。
我真惊骇。
起码他还敢说话。哪怕言微,亦是一番为汉室鞠躬尽瘁的情意了。彼时皇太子刘彻年方十六,羽翼未丰,虽为储君,继立帝位名正言顺,然先帝龙驭宾天,太子刘彻已失庇护,皇外祖母便是恃权拿捏他,他亦是没法。
我悄悄瞧母亲,她神采并不好。她着一身重孝素服,与王皇后并立一侧,母亲极美,即便不施脂粉,亦难掩风韵,端的这么立着,如出水之青莲,灼灼耀目。她的眉头微微一皱,亦是被我捕获到了,母亲是不高兴的,起码这时,她仍与王皇后栓在一条草绳上。皇外祖母俄然对彻儿与他母亲发难,连我母亲都唬了一跳。
“皇阿祖,我有陛下遗诏。奉上谕,先帝龙驭后,当传位皇太子,彻。”
“先帝既无遗诏,全当太后做主。但……先帝果无遗诏?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料先帝缠绵病榻数久,脑蒙心糊,不定拟了遗诏,但寻不见置放那边。……此事还须从长再议,望太后明鉴!”
皇外祖母较着愣了愣,目光有闪退,我猜她是有些惊骇了。她必然在冲弱的眼睛里,瞥见了她的儿子、她丈夫那样大志勃勃的光焰,我大汉的储君,生来带威。
我腿肚子都在颤抖,满朝臣工目光灼灼,皆在看着我,好似不在我口里说出些个甚么来,决然不肯放过我似的。母亲常说,娇娇生来胆性儿大,上天上天,无所不干的,确然如此,打小儿,秋夏爬树掏鸟窝,入冬捏雪球子砸宦仆,没的堂邑小翁主不敢做的事儿,我又确确然敢包管,目前白虎殿触忤皇外祖母,大抵是我打小儿拔地长起,所做最最大胆之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