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逢春当茁芽,海棠未发候偏差。人间奇事知多少,冬月着花独我家。
贾母听毕,便说:“我不大懂诗,听去倒是兰儿的好,环儿做得不好。都上来用饭罢。”宝玉瞥见贾母喜好,更是兴头。因想起:“晴雯死的那年,海棠死的;本日海棠复荣,我们院内这些人天然都好。但是晴雯不能像花的死而复活了。”顿觉转喜为悲。忽又想起前日巧姐提凤姐要把五儿补入,或此花为她而开,也未可知,却又转悲为喜,还是谈笑。
贾环也写了来,念叨:
黛玉略自照了一照镜子,掠了一掠鬓发,便扶着紫鹃到怡红院来,已见老太太坐在宝玉常卧的榻上,黛玉便说道:“请老太太安。”退后,便见了邢、王二夫人,返来与李纨、探春、惜春、邢岫烟相互问了好。只要凤姐因病将来;史湘云因她叔叔调任回京,接了家去;薛宝琴跟她姐姐家去住了;李家姐妹因见园内多事,李婶娘带了在外居住,以是黛玉本日见的只稀有人。大师谈笑了一回,讲究这花开得古怪。贾母道:“这花儿应在三月里开的,现在虽是十一月,因骨气迟,还算十月,应着小阳春的气候,因为和暖,着花也是有的。”王夫人道:“老太太见的多,说得是。也不为奇。”邢夫人道:“我闻声这花已经萎了一年,如何这回不该时候儿开了,必有个原故。”李纨笑道:“老太太与太太说得都是。据我的胡涂想头,必是宝玉有丧事来了,此花先来报信。”探春虽不言语,心内想:“此花必非好兆。大凡顺者昌,逆者亡。草木知运,不时而发,必是妖孽。”只不好说出来。独占黛玉传闻是丧事,内心震惊,便欢畅说道:“当初田家有荆树一棵,三个弟兄因分了家,那荆树便枯了。厥后打动了他弟兄们,仍旧在一处,那荆树也就荣了。可知草木也随人的。现在二哥哥当真读书,娘舅喜好,那棵树也就发了。”贾母、王夫人听了喜好,便说:“林女人比方得有理,很成心机。”
正说着,贾赦、贾政、贾环、贾兰都出去看花。贾赦便说:“据我的主张,把他砍去,必是花妖捣蛋。”贾政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消砍他,随他去就是了。”贾母闻声,便说:“谁在这里混说!人家有丧事好处,甚么怪不怪的。如有功德,你们享去;如果不好,我一小我当去。你们不准混说!”贾政听了,不敢言语,讪讪的同贾赦等走了出来。
贾母还坐了半天,然后扶了珍珠归去了。王夫人等跟着过来。只见平儿笑嘻嘻的迎上来,说:“我们奶奶晓得老太太在这里赏花,本身不得来,叫主子来奉侍老太太、太太们,另有两匹红送给宝二爷包裹这花,当作贺礼。”袭人过来接了,呈与贾母看。贾母笑道:“偏是凤丫头行出点事儿来,叫人看着又面子,又新奇,很风趣儿。”袭人笑着向平儿道:“归去替宝二爷给二奶奶伸谢。要有喜,大师喜。”贾母听了,笑道:“嗳哟,我还忘了呢!凤丫头虽病着,还是她想获得,送得也巧。”一面说着,世人就跟着去了。平儿私与袭人道:“奶奶说,这花开得奇特,叫你铰块红绸子挂挂,便应在丧事上去了。今后也不必尽管当作奇事混说。”袭人点头承诺,送了平儿出去。不提。
到了明日夙起,贾政正要放工,因堂上发下两省会工估销册子,立即要考核,一时不能回家,便叫人返来奉告贾琏说:“赖大返来,你务必查问明白。该如何办,就如何办了,不必等我。”贾琏受命,先替芹儿喜好,又想道:如果办得一点影儿都没有,又恐贾政生疑,“不如回明二太太,讨个主张办去,便是分歧老爷的心,我也不至甚担干系。”主张定了,进内去见王夫人,陈述:“昨日老爷见了揭帖活力,把芹儿和女尼、女道等都叫进府来查办。本日老爷没空问这类不成体统的事,叫我来回太太,该如何便如何样。我以是来叨教太太,这件事如何办理?”王夫人听了,惊奇道:“这是如何说,如果芹儿这么样起来,这还成我们家的人了么!但只这个贴帖儿的也可爱,这些话但是混嚼说得的么!你到底问了芹儿有这件事没有呢?”贾琏道:“刚才也问过了。太太想,别说他干了没有,就是干了,一小我干了混账事也肯答允么?但只我想芹儿也不敢行此事,晓得那些女孩子都是娘娘一时要叫的,倘或闹出事来,如何样呢?依侄儿的主意,要问也不难,若问出来,太太如何个别例呢?”王夫人道:“现在那些女孩子在那边?”贾琏道:“都在园里锁着呢。”王夫人道:“女人们晓得不晓得?”贾琏道:“约莫女人们也都晓得是预备宫里头的话,外头并没提起别的来。”王夫人道:“非常。这些东西一刻也是留不得的。头里我原要打发她们去来着,都是你们说留着好,现在不是弄出事来了么!你竟叫赖大那些人带去,细细的问她的本家有人没有,将文书查出,花上几十两银子,雇只船,派个安妥人送到本地,一概连书发还了,也落得无事。如果为着一两个不好,个个都押着她们出家,那又太不法了。若在这里发给官媒,固然我们不要身价,他们弄去卖钱,那边顾人的死活呢!芹儿呢,你便狠狠的说他一顿。除了祭奠喜庆,无事叫他不消到这里来,看细心碰在老爷气头儿上,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并说与帐房儿里,把这一项赋税档子销了。还打发小我到水月庵说,老爷的谕:除了上坟烧纸,如有本家爷们到她那边去,不准欢迎。若再有一点不好风声,连老姑子一并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