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袭人见他无晓夜和姊妹们胡闹,若直劝他,料不能改,故用柔情以警之,料他不过半日半晌仍复好了。不想宝玉一日夜竟不回转,本身反不得主张,直一夜没好生睡得。今忽见宝玉如此,料贰情意回转,便越性不睬他。宝玉见她不该,便伸手替她解衣,刚解开了钮子,被袭人将手推开,又自扣了。宝玉没法,只得拉她的手笑道:“你到底如何了?”连问几声,袭人睁眼说道:“我也不如何着。你睡醒了,你自过那边房里去梳洗,再迟了就赶不上了。”宝玉道:“我过那里去?”袭人嘲笑道:“你问我,我晓得?你爱往那里去,就往那里去。从今我们两个丢开手,免得鸡声鹅斗的,叫别人笑。反正那边腻了过来,这边又有个甚么‘四儿’‘五儿’奉侍你。我们这起东西,但是白‘玷辱了好名好姓’的。”宝玉笑道:“你今儿还记取呢!”袭人道:“一百年还记取呢!比不得你,拿着我的话当耳旁风,夜里说了,夙起就忘了。”宝玉见她娇嗔满面,情不成禁,便向枕边拿起一根玉簪来,一跌两段,说道:“我再不听你说,就同这个一样!”袭人忙的拾了簪子,说道:“大朝晨起,这是何必来!听不听甚么要紧,也值得这类模样。”宝玉道:“你那边晓得我内心急。”袭人笑道:“你也晓得焦急么,可知我内心如何样?快起来洗脸去罢。”说着,二人方起来梳洗。
一日,大姐毒尽斑回。十二今后送了娘娘,百口祭天祀祖,还愿焚香,道贺放赏已毕。贾琏仍复搬进寝室,见了凤姐,恰是鄙谚云“新婚不如远别”,更有无穷的恩爱,自不必烦絮。
谁知凤姐之女大姐儿病了,正乱着请大夫来诊脉。大夫便说:“替夫人、奶奶们道贺,姐儿发热是见喜了,并非别病。”王夫人、凤姐听了,忙遣人问:“可好不好?”大夫回道:“病虽险,却顺,倒无妨。预备桑虫、猪尾要紧。”凤姐听了,顿时忙将起来。一面打扫房屋供奉痘疹娘娘,一面传与家人忌煎炒等物,一面命平儿办理铺盖、衣服,与贾琏隔房,一面又拿大红尺头与奶子、丫头靠近人等裁衣。内里又打扫净室,款留两个大夫,轮番考虑诊脉下药,十二日不放回家去。贾琏只得搬出外书房来斋戒,凤姐与平儿都跟着王夫人日日供奉娘娘。
次日夙起,凤姐往上屋去后,平儿清算贾琏在外的衣服铺盖,不承望枕套中抖出一绺青丝来。平儿会心,忙拽在袖内,便走至这边房里来,拿出头发来,向贾琏笑道:“这是甚么?”贾琏瞥见,着了忙,抢上来要夺。平儿便跑,被贾琏一把揪住,按在炕上,掰手要夺,口内笑道:“小蹄子,你不趁早拿出来,我把你膀子撅折了。”平儿笑道:“你就是没知己的。我美意瞒着她来问你,你倒赌狠!等她返来我奉告她,看你如何着。”贾琏传闻,忙陪笑恳求道:“好人,赏我罢!我再不赌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