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连绵着一道车流,首尾皆有骑军保护,为首者身姿雄浑,顶盔贯甲骑大黄马,那马极其健硕,但却仍被他压得不断的打着响鼻。居尾者身着皮甲,背负长翼角弓,手中提着丈二乌枪,谨慎的目光渐渐扫过四野。
孔炜耐着性子听完,把手中啃洁净的骨头一扔,深深凝睇女儿,冷声道:“蓁儿啊蓁儿,世事险恶,而民气难测也!如果我等不尊其令,他日祖焕撤回淮南,必定引军击我孔氏,而此,乃一也!再者,郭默亦参与此中,如果我等不从,其人定然挥部直来!孤峰岭断粮已有月旬,人皆有力,岂敢言战?又言,那祖焕信使乃携口信而至,岂会留下涓滴忽略,容我孔氏拿捏!此事,已若比箭临弦,我孔氏,身不由已矣!”
“讲!”孔炜撕着骨肉,随口而应。
孔炜,原属淮南寿春次等士族,因与祖焕有隙,被祖焕赶至汝阴。待至汝阴时,又因坞堡不容,故而,只得阖族落草于孤峰岭,专事劫杀南来北往之民。祖逖几度意欲拔却此岭,却因诸事牵绊而未能成行。
“嘿嘿……”
薄盛一声冷哼,拍枪赶至队首,以枪环指荒漠,冷声道:“秋色将至,鲖阳县境内,郭默拥民万余,面前却无农夫,此状有异!”
因石勒与祖逖暂止兵戈,祖逖为节流粮草,便命三万雄师环抱雍丘,分城驻守。而雍丘境内仅余祖逖与其子祖焕两军,总计万三之数。
俄然间,那提枪者的目光仿似穿过悠远的间隔与宋侯突然一对,满眼冰寒。
“诺!”
“将军此言差矣!”
遍山衰草,赤地满野。
孤峰岭。
骆隆淡然一笑,正了正冠,弹了弹袍摆,离案而出,深深一揖:“将军所言乃众所周知之事,然,骆隆纵观诸人,唯将军,知酒也!唯性烈如刀之人,乃从祖豫州也!余余诸子,不过梁虫尔!骆隆量浅,已然不堪酒意,告别!”言罢,缓缓起家,负袖于背后,度步出帐,边走边道:“稍后,将有三坛竹叶青,入将军之帐!”
夏末近秋,本是草欢马肥时,岭中也不时闻得阵阵马嘶声,然,却非蓄马,实乃戮杀。
“祖焕之意,何需推断!”
郭默眯着眼,高一脚、低一脚的盘桓室中,以拳击掌,沉声道:“赵固居侧,祖逖定然已知我等意欲南渡,其人固执,恐我侵忧淮南,必阻!然,祖氏亦非铁壁无缝,祖逖年已老迈,指日便亡。若其一亡,偌大基业,何人担当?且不言祖纳与祖约,便是祖焕也控军五千,岂不觊觎乎。其人致信于我,届时,我居庐江,他在淮南,首尾一衔,便可助他一臂之力。何况,祖焕与孔炜宿有旧怨,恰好借此机会,一举多得!”
“哦……”
“风云起兮,进退有据!”郭默沉沉一拳击在案上,又扫了一眼宋侯,冷声问道:“孔炜何如,可有异心?此事,万不容失!”
褴褛的草帘一挑,走进一个斑斓娇娆的女子,乃是孔炜之女孔蓁。
孔蓁道:“当今岭中粮绝,如果刘殄虏携粮而来,阿父何不以马换之,渡此危势,何需附投上蔡?即便相投,为何又暗存贰心?祖焕乃何人,阿父心知,岂可托得?阿父何不将计就计,将此事奉告祖豫州,亦可使祖豫州不再勿信谗言,绝我孔氏。”言罢,双手按地,以额抵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