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见了刘浓,那人神情一怔,少倾,眼神缓缓答复,揖道:“慎县昌华,见过刘郎君。”
刘浓见来福犹自忧心冲冲,便笑道:“来福,既入北豫州,有些险,便不得不犯!若此时不入险,恐来日必将大险!”
红筱眼尖,一眼瞥见小郎君的内服腰带尚未系好,身子一旋,便已来到刘浓面前,巧巧一伏,已然跪在地上,当场替他捏起玉带边角来。
“不,不必了……”
刘浓悄悄吸着长气,摒荡着胸中滔天怒意,眼神却越来越果断,缓缓揽起双手,朝着昌华深深一揖,沉声道:“正因如此,刘浓才由南至北。”
刘浓抹了下左手,迎目昌华,淡然道:“若昌氏见而不见,刘浓该当使昌氏得见。”
昌华揖手道:“刘郎君勿惊,此乃坞中列行操演,故而鸣钟,失礼了!”
很久,昌华深深的看着刘浓,叹道:“君与祖豫州,两类人也!”
红筱手巧不弱于绿萝,未几时便已将冠束好,又拿出宽袍大袖衫为刘浓换上,稍稍想了一想,问道:“小郎君,可要着木屐?”
昌华冷声道:“莫非,若我昌氏一日不回帖,君便一日不拔营乎?”
刘浓平目一视,只见门口有一人负手而立,十六七岁高低,脸孔漂亮,眼睛极清,仿佛照影可见。
唉……
来福按侧重剑的手一顿,眯着眼看了看郭璞,暗道:“若非汝调拨小郎君,小郎君岂会犯险?”
郭璞却故作未见,只顾捋着短须,阔步而行。
刘浓挥着大袖,边走边道:“此乃拜访,怎可照顾过量兵器?何况,一旦进入坞堡,即便带上百人,亦一定能出!”
昌华脚步一顿,侧首看向刘浓,但见美郎君剑眉星目,头戴青冠,身披月袍,挥袖之时不尽萧洒,穿行箭林而不惊,犹自侃侃谈笑而言它;一时竟再次怔了一怔,随后笑道:“刘郎君,果然名流风采也。请!”将手一摆,引刘浓走坞中巷道。而宽仅两丈的巷道两侧,列着一排带刀部曲。
这时,来福与郭璞带着一队人行来,待至近前,沉声道:“小郎君,昌氏来人了。”
来福道:“在营外等待。”说着,浓眉一皱,踌躇道:“小郎君,我们何未几带些部曲入内?”
“非也,非也!”刘浓点头道:“若将钟入炉复融,便再非方才之钟。而方才之钟,钟声极雄,即便再行铸之,岂能得乎?”
“既是如此,刘郎君,且随我来。”
堂中世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知其意,昌许却看出了究理,指着昌漠等人的衣冠,皱眉道:“着胡人之衫。”又指向堂中乱七八糟的胡凳,嘲笑道:“踞胡人之凳,如此,岂是士族之仪!”
刘浓顿了一顿,半眯着眼扫了扫两侧面色冷寒的昌氏部曲,淡然道:“刘浓持帖拜访,并非拜访,此乃士族修好之礼,想必昌郎君应知。然,若昌氏当真置若不闻,刘浓无法之下,只得化身为仕,作兵家语。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其胜。’刘浓并不讳言,安营于此,当为借势之奇,投帖拜访,当为行事以正。现在之北豫州,你我皆知,民气向背难料,刘浓身为仕者,该当置礼而规劝。”
昌华看向森然的坞堡,目光似穿过了层层院落群,不知飘向何方,声音也不尽悠长:“刘郎君,可曾见过,一夜之间,繁华落尽灰尘?可曾闻得,长刀砍入脖颈之声?可曾思得,今方为待嫁之身,明却为案上之食?晋室弃北而走,胡骑烽烟之下,何人敢言向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