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劲号角响起,远远的天涯滚起黄沙如浊浪,盘跚而行的流民顿时为之一滞,纷繁掂足翘望,少倾,亦不是谁喊了一声,顷刻间,便若陨星入湖,激起浪花千万朵,流民陆地向四周八方乍射,呼喊着,乱叫着,慌乱的避入草泽中。
“拉下来,拉下来,弃之于野!”
雄师撞入视线,至里许外放慢来速,阵列而前,抢先一骑,白骑黑甲,牛角盔,中簇一束樱红,腰悬楚殇,辩不清脸孔,唯余双眼开阖,冷茫绽射。愈行愈近,白骑黑甲漫不经心的掠了一眼草海中的人群,未作一言,挥了挥手,雄师徐进。
罗坞主神情了然,嘴角一裂,抖了抖袖,揖道:“敢问少婿,将欲何往?”
“唉,唉唉……”
“生而为人,当如是也!”冉弘武深深看了一眼北方,倒提长枪,回身便走。
四月初十。
孔蓁“噗嗤”一笑,勒着马,拖着长枪一转,扬声道:“白叟家,汝家少婿乃何人也?”
罗坞主笑眯眯地看着刘浓,愈看愈喜,乐道:“我家少婿,即乃……”
木板上的老娘翻着昏黄的眸子,颤颤危危的站起来,扯了片树叶,抹去儿子脖子上的汗水,颤抖道:“是也,听闻江南安庶,晋室立于江左,社稷尚存。弘武需好生复习贤人教晦,勤修戈马,切莫懒惰此生,终有一日可思恩报国,逐胡远溃。暨时,便能够告家门先祖!”
“呵呵……”
“哼,休得胡言!”
罗坞主叠声长叹,将满把髯毛捋了又捋,近两年来,胡人将边疆汉民大肆内迁,是以颖川等郡,空村到处,荒漠千里而无人耕作。此时,眼瞅着万千流民从山下水流而过,忍不住的暗叹:‘此番冀州、洛阳、荥阳等地因战乱之故,流民蜂涌南来,原觉得可截留下来复村筑城,未想截留不得,反被其挟裹走很多颖川之民……’
罗坞主瞥见了一身华甲,肩披红氅的荀灌娘,从小山上奔下来,踉踉跄跄地窜至官道旁,挥手道:“小娘子,小娘子,意欲何往?”
“噗。”
有人抬开端来,瞅了瞅摆布,大声回道:“罗府君,非是我等不肯留下,实乃颖川已然危矣,唯有汝南、淮南,亦或江南边可居住!”
蓦地,流徙人群中响起一阵动乱,只见一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子跳到了一架板车上,赤着脚胡乱的扭转,时而掩面轻唱,倏而仰天乱笑。有人爬上车,想把她拽下来,而她却顺手提起板车中的木棍,冒死的砸,打得四周人群如浪倒卷,有人避得慢了,被砸得头破血流。
“是,娘亲!”
“许……嗯……”
罗坞仆人老成精,早已辩出其乃流民之首,当即追出几步,吃紧挥手,唤道:“后生,何往?”
稍徐。
……
冉弘武摆了摆手,有人递来根棍子,被其伸手拔过,大步若流星,窜至板车一角,抬手欲擒女子。那女子活络之极,竟旋身躲过了,随即,格格一笑,挥棍便砸。“碰!”一声闷响,木棍不偏不倚正中冉弘武之臂,殊不知,却未闻痛呼声,反闻女娇呼,木棍则飞上了天。
“疯女人,疯言疯语,无宁糟蹋粟粮矣……”
漫天倒海的马蹄声,倾山卷野的法度声,充满青苍,塞满寰宇。流民们缩于草丛中,牙齿颤抖,瑟瑟颤栗。而冉弘武的身侧,聚起了数百号人,皆乃孔武粗暴之辈,有人拽着木枪,有人背着长弓,更有甚者捉着生绣的破柴刀,沙哑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