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羡年方十四,是故稚气尚存,刘浓闻其所言,即知此事乃荀崧之意,荀氏矜持高门大阀,自是不肯身为外戚。东晋初年,司马氏嫁女已成愁,高门难入,低门不就,只得于中等世家中寻觅。荀氏过江即衰,恰乃中世。
“有客来访?莫非是阿父?”
已至中午,道寺聘请世人入内用食。朱焘嫌室中香火缭人,遂命道寺摆案于枯松畔,世人围案而座。少倾,僧僮托着木盘鱼贯而出,内置各式清素之食,俱乃山中野菜,芽黄叶绿,满满摆了数案。刘浓浅尝其味,鲜嫩适口,细细一嚼,模糊有清爽雨韵与林间芳香。
闻言,刘浓微微一笑,世人则大奇,脚下法度随之加快。这时,道寺却脚步一顿,落在了尾后,待世人踏出寺门,叫住刘浓:“成都侯,且留步。”
朱焘早已等得不耐,挥手道:“勿需多言,速速前去。”
墙道甚窄,道寺在前带路,左一弯,右一拐,越拐越深,既而,来至幽僻内院,刘浓细细一辩,乃是寺中待客之处,门前植着青松,阵阵花香透院而出。
“夕照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轻清的唱声不知响于那边,似喃若语。
道寺浅笑道:“各有擅场,孰难较凹凸。”见世人生奇,合麈于掌,团团一揖:“此画乃匠心描神,彼景乃神意天然,若言奇绝,当于此树普通。”说着,指了指枯木逢春树。
“荀娘子未至,仅吾一人。”刘浓微微一笑,心机却电转如潮,暗道:‘安伏于危,越是伤害之境,越轻易为人忽视,荀氏不愧为谋士世家,竟将荀羡藏身于建康城外野寺。灯下黑,司马氏若遣人往豫州,不缔于南辕北辙,呵呵……’
“唉……”荀羡见刘浓不答,尚觉得真如阿父所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抑头看天,幽幽隧道:“其貌若陋倒也罢了,若其真乃放肆之辈,荀羡,荀羡宁死不从,愿为,愿为玉石俱焚矣!”说着,以拳击掌,来回盘桓,明显在思考如何才气玉石俱焚。
这时,僧僮奉朱焘之命前来寻刘浓。
成都侯心中豁然一松,再也不顾荀羡愁眉苦脸的模样,挥着宽袖出院,木屐敲着青石板,响声又快又急。荀羡怔怔的看着犹自闲逛的木门,再瞅了瞅院中孤零零的盆栽,昂首时,恰逢一叶随风飘来,展转而安闲,心中蓦地一动,眼睛咕噜噜一阵转,撕下一截袖子遮住脸庞,叠手叠脚的窜了出来。
刘浓正欲跨门而出,当即顿步。
斯须,院内传出一个声音:“何事?”
莺雪莞尔一笑,答道:“然也。”
僧僮笑道:“此树乃佛语,本来独秀于山后野谷,世人可贵一见。得道寺眷顾,命人移植于此。每逢风来,若居住于树下,沉神入此中,即闻佛语如絮。成都侯,无妨一试。”
小谢安撇了撇嘴,嘟嚷道:“众皆观之,为何独谢安难睹?”
小谢安设时怒了,稍稍一思,甩袖道:“标首草人亦乃七尺尔,斗鸡竞戏亦乃冠盖尔,吾不屑与同。”说着,挑着眉看向褚裒,意欲复来。
“荀郎君……”刘浓微怔,此人不是别人,恰是荀灌娘之弟,逃婚之荀羡。此时,全部建康城皆知,荀氏荀羡不堪为司马半子,故而,远逃豫州,为安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