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祎道:“相互心知,何需回?殿下喜食梅花蜜藕,需很多备些。”
江上雪,落水即融,嫣醉想华亭,曹妃爱眸子投于微澜江面,细眉微颦,在思考信中之事,半晌,将镫交给嫣醉,把信纸半数作三,揣入袖囊中,接过金丝楠木小手炉,轻声道:“华亭之舟,可有备妥,离岛可有补葺?”
宋祎未接信,双手掌着朱色栏,微微倾身,眸子逐着轻柔飞雪,探手出外,以指尖接了一枚雪花,置于眼下细观,雪动手即化,丝丝浸入指纹中,浅凉,伊人眼眸游离于雪融,心机随雪不知飞向那边,很久,悄悄一笑:“著雪,墙内梅,墙外梅,梅处墙内即雍容,与牡丹争色,若处墙外,即蓄暗香,散于空谷,万载亦不失。”
杯中酒,酒印颜,樱唇微含,落红半阙。宋祎眸子凝睇着酒中容颜,眉心朱砂微微一皱,轻笑:“也许,来年春浓,雪即融!”
见得此人、此景,司马绍眉宇尽展,暗觉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争名夺利一时尽去,撩袍落座于廊中席,夹了一片白中绛红的藕片,悄悄一嚼,脆嫩而味美,情不自禁的舒出一口气,赞道:“甚好,极好,今冬雪骤,腊梅亦格外凝浓,所凝之蜜伴雪藕,细细咀嚼,甘意自潜矣。嗯,恰若一言,冬雪压梅,殊不知梅犹胜雪一筹。”
闻言,刘隗冷冷一笑,从艳姬堆中挣扎起家,朝着卧雪神仙慢条斯理的一揖:“宣季兄,但记本日之乐便可,何需言来日之忧?来日复来日,即若日夜轮转,我心自广,畅游于天,俗世自有俗人恼,与你我,何干?”
各色襦裙浮云冉隐,著雪复待了一会,见确已无人,即捧出三封信,柔声道:“小娘子,有信至。”
言罢,面显期盼之色,她已有经年未归华亭了,早想华亭的桃林、满月西楼了,亦想归去看看,刘浓与陆舒窈、绿萝的孩子们,有多标致……
革绯立于一侧,看着小娘子手中的信,明眸轻睐,静秀婉约。
疾言厉色若冰雪,革绯与嫣醉齐齐色变,嫣醉掌着镫瑟瑟颤栗,革绯“扑嗵”一声,跪伏于船头。
曹妃爱摸索着金丝楠木小手炉上的缕纹,眨了眨眸子,她身处建康,莫论大小事,李越皆会上禀,此事她自心知,何如,心机附于信中,一念千转,却愈发难安,是以明知故问,不过为减心中忧愁,稍徐,眉梢颤了颤,问道:“他,另有何言?”
殊不知,其不言尚好,一言曹妃爱更怒,斜斜看了一眼嫣醉,顿时将嫣醉的话语给堵了归去,而后,眯着眼看向革绯,等答复。
“小娘子所言甚是,墙内梅虽美,却不及墙外芳香。小娘子,且阅信。”著雪心中微酸且恸,脸上却微浅笑着,将那封来自上蔡的信搁于上,来自兰陵的置于中,来自豫章的容于下。
俗世自有俗人恼,司马睿乃天之子,却自以为俗人,若非风云隙会,五马渡江而化龙,其人现仍为闲散贵子,纵酒论赋、畅绪歌舞。何如,时也命矣,得王氏大力支撑,复建社稷于江东,现在,得王氏搅鼎欲覆,凭添白发簇鬓!
嫣醉从未见小娘子如此着态,赫了一跳,从速扶着小娘子的手臂,欲安慰,却无从劝起,小娘子与革绯在说甚,她似懂非懂,只知,定然与华亭侯相干,遂咬牙道:“小娘子莫怒,待,待其返来,好生怒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