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浓瞪目欲裂,心乱如麻,按着楚殇的手不住颤抖。
闻言,刘浓蓦地一怔,心中狂跳如雷,来不及自责,仓促抹过左手护甲,缓缓镇住心神,缓缓扫过环围诸将,冷然道:“王敦定然倾卷建康,我等亦迟一步!然,其人步骑并营,另有诸般关隘需破,故,犹未迟矣!”
刘浓骑着飞雪,渐渐踏蹄,放眼望去,但见烟雾蒙蒙中,白浪翻滚,再斜目一看,万马默食之际,竟将溪畔青草一卷而空,不由得一声长叹,展转数千里,人尚犹可,战马却需青草与精料。幸而,多年绸缪,尽为一时,精料早已备下。但是,青草却乃走一起、食一起,少不得食却粟苗无数。
贺鸾见陆玩背靠庭柱,面庞惨白、眼睛紧闭,好似奄奄一息,心中恸然大惊,从速一步抢至近前,冒死摇着陆玩的肩。陆玩悠悠醒来,胸膛起伏如浪,一把推开贺鸾,喘声道:“大,大将军,此举,非,非君子,待,待属之道,道也!贺,贺三郎,彦先兄若知,汝,汝如此待吾,必,必痛斥……”(贺彦先,贺循)
“哞……”青牛无辜回应,扑着耳朵,漫眼看去,半尺青草尽卷一空,唯余略黄草茬铺了满野。
仲春初二,战龙抬首。
贺鸾眼底一红,怒极冲心,嘴角抽动,手中长刀煜辉,继而,悄悄一割,血线如珠,晃了晃染血之刀,吼道:“刘浓,退,亦或玉石俱焚?!”
其声冷凛,未见起伏,闻者却如坠冰窖。
入夜时分,大将军引军至姑熟,与王含、庾亮汇军。雄师融营,扎于姑熟旧渡,旗号连缀,营屯十里。是夜,月黯星稀,乌雀禁声,待得将明未明之时,祖盛携骑插来。
荀娘子秀眉凝川,一夹马腹,冲至城下,秀足踏蹬,人随马起,娇喝:“且慢!”待贺鸾神情稍复,女将军拖剑转马,放声道:“士者,战不及无辜家属,祸不及事外亲族,现在,汝若伤及陆侍中,本日,我等必入会稽,屠尽尔族!汝可思之,欲以豫章一城,调换阖族乎?”言罢,向刘浓挑了挑眉。
刘浓顿得一顿,缓缓扫过诸将,喝道:“王敦好奢奇糜,导致豫章,城阔而华丽,总计六门,千人安敢言守?全军重击,马上捣破豫章!暨待城破,携势东卷,追击王敦!”
……
“诺!”
待至大将军府邸,贺鸾令甲士斩开横木,推开朱红重门,阔步入内。殿中烛火透明,臭气熏天,到处可见高冠峨戴者,或躺、或卧,或盘跚爬动,或背倚庭柱,尽皆有气有力、神情委靡,陆玩、桥然、谢鳎等人一一俱在。大将军临走时,命人置下美酒好菜,将一干名流尽锁于此,却忘一事,殿中无厕可出恭,故而,奇臭难当。
荀娘子秀眉一拔,面不改色,冷然道:“兵行水势,遇山则绕,逢洪则爆!唯谋自守者,必败于谋!夫擅战者,捕时而行势,现在,即难阻其于豫章,当顺势而为,东走江口,衔尾追击!而此,即乃侵犯如火!”
刘浓正于雄师中慢蹄踏城,蓦地一抬首,即见陆玩狼狈不堪的搭拉于箭剁口,衣衫庞杂,头冠歪歪,与昔日儒雅神秀一较,恍若两人。心中由然一恸,策马奔至城下五百步,剑指城上,朗声喝道:“汝乃何人,安敢如此行事!速速请降,善待良士,如若不然,暨待城破,五马裂身,枭首插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