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谟懒懒一笑,斜斜倚着殿柱着履,神情落拓,好似正与人促膝于月夜之下而非殿堂以外。
王导极其喜王羲之,虽侄儿已成冠,却仍唤奶名,而王羲之最喜雨中洗羽之鹅。
“咳!”
合座一黯,众臣蚁附。
纪瞻探手出帘,揽了一把冰冷雨水,拍了拍滚汤的脸,寒意徐浸镇神,沉声道:“祖逖尚存,王敦必将有所顾忌。然若祖逖一亡,世事即难堪料!现在之江东,民气不古,禁怀叵测!兵势若起,即挽危澜者,当觅之于外矣!”
司马睿眼睛越眯越细,嘴角笑容寸收,面上出现乌青,胸口却愈来愈憋闷,直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张了张嘴,大口的吞着潮湿的雨气。
……
王导安坐于车中,闭目假寐,身子随车摇摆。本欲入大司徒府,转念想起已稀有日未曾归家,遂命车夫调转牛车。
蔡谟皱眉思考,继而,眼睛豁然一亮,揖道:“教员,瞻箦居北,帐下强军,数战数捷,败逐胡酋于野。莫若致信于瞻箦,令其南下徐州。我等当安身朝堂,极力谋之!”
昼空乌黑若夜,雷剑蓦地暴裂,化作万千银蛇爬满苍穹,蓦地,内里突聚一束雷鞭,于深渊中斜斜一抽,“滋拉拉”一声乍响,鞭尾剖开黑幕,直抵宫城上方,将飞檐之端的骑凤神仙击作齑粉。
与此同时,大殿中响起司马睿昂扬的声音:“社稷多难,百姓危悬,唯冀大德之士,匡扶旧土,复振朝邦,暨召,尚书仆射戴渊,履,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司州刺史,假节,加散骑常侍,军镇合肥!镇北将军刘隗,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诸军事、青州刺史,假节,军镇淮阴!”
谢奕沉声道:“阿父,若事不谐,族伯当以何如?”
“嘎吱吱……”
刁协提着履,怒道:“沛郡刘氏,何出此人也!目中唯白,不见黑仁!”
王导法度一顿,握着王羲之手腕的手蓦地一紧,沉声道:“不成前去!”因见侄儿神情错愕,遂拍了拍他的手,和声笑道:“迩来,吾时感体乏神困,於菟且稍待几日,待吾辞却身职,与於菟同返会稽。彼时,共游大越水秀,岂不快哉!”
“老即老矣,何忧?”
“何故言不由心?”
其声若洪钟大吕,盘荡于大殿明堂,此中参杂着莫名镇静,是以略带嘶吼,仿佛战野之龙滴血于野,其血玄黄,其势悲怆!
温峤亦随其一同瞻仰,看着漫天银蛇乱缭,强笑道:“大司徒何需言此,现在虽乃泼天乌云掩蔽,暨待来日,逢阳即开!”
“休得胡言!”
“陛下,圣明!”
“觅之于外……”
闻言,司马绍猝然大惊,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深深的低下头,不敢目视天颜。
雷雨肆意的倾泻,将全部建康宫笼作白雾茫茫,十丈以外,即难见物,唯余乌墨色的桐油镫朵朵飘浮。
谢裒迈出帘,接过门随递来的雨镫,大步若流星,走向府内。
王羲之扶着伯父向府熟行去,边走边笑道:“日前,大伯来信,豫章新得一湖墨顶鹅,红黄皆常见,唯此墨顶,侄儿未曾得见。”
乌衣巷东,雨润青街。
“呵,呵呵……”
刘隗从殿内出来,一屁股坐在殿外密密麻麻的行动阵前,拾起本身的履,瞅了瞅,胡乱着好,拍了拍胫邦,头亦不抬的笑道:“方之前贤,犹有所后。老若老矣,何不隐于厥后!”言罢,瞥了一眼身后的斑白诸公,裂嘴一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