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灌娘控住马势,秀眉微皱,斜斜瞥了一眼刘浓,冷声道:“荀氏。”
两人同事载余,早已相互相知,荀灌娘虽乃女子,然智勇双全,审时度势已具名将风采,纵数军中诸将,唯刘胤可与其相较,实乃刘浓左膀右臂,现在华亭侯乍闻此讯,恍然大悟,身为女儿,终将嫁人,岂可随他漫征疆场。
刘浓剑眉一拔,勒住飞雪,问道:“来者何人?”
“徐撤徐州……”
郗愔大步行至其父身侧,半眯着眼扫了一眼北方,笑道:“阿父何忧,现在石虎与刘曜对峙于平阳,虽各自勒阵而不前,然其意不言而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石虎安敢南顾?”
“噗嗤……”
温婉儿瞥了一眼刘浓,仓促将‘刘侯’置放于马脖上,一夹马腹,飞奔疾走。
刘浓道:“另有何人?”
“呼……”
刘浓身子一个趔趄,缓缓回顾,皱眉看了她一眼,摇了点头,卷袖闪入月洞。
身后传来沉重铁履声,郗鉴未转头,指着邺城方向,沉声道:“石勒据三万雄兵于邺城,十余日便可抵锋至下邳,此僚屯邺城,于兖州而言,恰若芒刺在背矣!”
“原是,刘侯。”刘浓表情大好,转眼之时,却见小黑丫骑着小红马,倚于城下松间偷窥。
郗愔见阿父愁眉舒展,尚觉得阿父忧心兖州,便笑道:“阿父勿忧,下邳尚屯八千士卒,孩儿镇守于此,外倚韩屯骑与华亭侯,定可拒胡于外。阿父自泰山城出兵,缓缓撤入徐州……”
声音冰冷,似箭若矢,刺人尴尬,安知却令刘浓神情一振,心海随即静伏若渊,星目渐锐,令人难以直视,稍徐,淡然道:“刘浓之意,别人不知,荀帅定知!”言罢,朝着荀灌娘笑了笑,策马纵缰。
荀灌娘嫣然一笑,浅浅眯着的眸子恰若一汪水月,极其娇媚,斯须,笑容寸寸尽收,淡然道:“君若不弃,灌娘何离。”说着,歪着脑袋瞥了瞥呆怔的刘浓,冷声补道:“世人皆言,男儿当思报国,焉知,万千衣冠尽南逃,至此醉卧烟柳,不思北归,宁无一个是男儿,君自南而来,灌娘唯愿目睹君败归江南,亦回……”悄悄一纵马缰,朝前奔去,脑后红绸随风飘荡。
闻言,郗鉴眉头皱得更紧,十余日前,纪瞻来信,司马睿邀其暗撤徐州,以防王敦兵行建康。若撤徐州,兖州定然不保,郗鉴镇守兖州多年,虽早已餬口退意,然事及眉下,却不免心存忐忑,若失兖州,必苦万千百姓,何如王敦锁江,导致兖州瘠薄犹胜豫州,不弃何如?
“锵锵锵!”
“哼,驾!”荀灌娘冷冷一哼,嘴角却弯起一抹笑,打马飞奔之余,心中暗笑:‘堂堂江东之虎、冠军将军、华亭侯,尚需人哄!’
很久,很久,刘浓暗觉眉心酸楚难耐,用力揉了揉,复又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开眼,朝着荀灌娘沉沉一揖:“刘浓得遇荀娘子,何其幸也!”吐出胸中浊气,浅笑道:“然,即如浮云苍狗,亦若青山绿水,难言去留。若,如果……”
刘浓蓦地回神,缓缓侧首,凝睇着她,半晌未言,心浪起伏难以拂平。
秋高气爽,碧空万里无云,草海连绵至天涯,内里鸟起虫飞,激草拟浪翻卷,郗鉴身着戎甲,昂立于城头,眉宇凝重。
“吱吱……”小伊威从箭剁口一跃而下,窜向墙梯,跳至一名白袍的肩头,顺势猛地一蹬双腿,扑向温婉儿的度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