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浓微微一笑,将茶碗一搁,瞅了瞅黑碳头始终离地寸余的膝盖,漫不经心笑问:“兽神多么模样?”
一言既出,来福看向黑碳头胸口,黑碳头却猛地后退一步,死死拽着胸口之物,神情极是镇静。来福皱眉一想,转头道:“小郎君,此物……”
刘訚道:“小郎君,商事本在险中求,刘訚之身,何足惜之!”
而现在,这双修节而有力的手正提着鹤壶,点水成珠,作九点头。
黑碳道:“若洛不跪,若洛只跪兽神。”
刘浓笑道:“其状雄哉,噬虎猎熊罴,身具五爪,纹如狸而色青,类马似牛,吻上生角,背上飞翼,迅走若奔雷,浩大而有声。然否?”
“来福……”
“叫何名?”刘浓伸出一根手指,扣了扣案。
当绿萝施礼时,郭璞半礼而还,刘訚斜身避过。小郎君虽未明言,但众所周知,绿萝成为小郎君妾姬乃迟早之事,而刘訚更是盼着小郎君早日为华亭刘氏开枝散叶,家属唯有根深叶盛,方能长盛不衰,幸而小郎君即将及冠,莫论何家女郎,小郎君应尽早作决啊……
一阵寒光闪动,拔刀声不断,树后站着一排白袍。黑碳头眼睛一转,硬生生的拉回迈出去的右脚,转头仓促看了一眼刘浓,悔怨之色一闪即逝,脚步悄悄朝着刘浓挪了挪。
太子舍人,秦置此官持续至汉魏,至东晋时总计十六人,附属太子府掌文章书记,乃七品清职。
凌晨软风拂过林梢,竹叶沙沙作响,清冷之意由上而下漫至画园中。画园不大,高低两层朱楼,呈四方合围,并无亭台与假山,唯有一方清潭嵌于院角。
刘浓撩袍欲起,刘訚跟从他多年,忠心侍主,岂可因未知之商道而折。
刘浓暗叹,因往年旧事,杨少柳倒底信不过刘訚,拇指导扣食指三息,疑人不消,用人不疑,淡声道:“罢了,刘訚入江北,需惜身,不成深切。”
而北,乱战四起,然,亦乃英豪之地!
“咦……你,你……”黑碳头惊呆了,伸手指着刘浓,满脸不成思议。
郭璞点头道:“商事尚为其轻,南北之道或为其重,若郎君成心往北,当得此道,大有助益。”说着,恭敬地接过刘浓递来的茶碗细品,眼角余光却快速一撩,固然这些年刘浓从未奉告他真正的企图,但他细揣暗磨,再加卜算,卦象显现浩星北移。
入雪,回华亭……
这时,刘訚与郭璞穿门而入,刘浓朝二人点了点头,回身走向室中,绿萝正在室中学着绣海棠,见他们三人走来,晓得小郎君定有要事相商,从速与洛羽一起摆香上案,而后浅身万福,携着洛羽悄悄退入阁房。
“哦?”
“就此作罢!”
“朴,朴朴……”
“郎君……”郭璞亦欲劝。
来福被他逗乐了,一巴掌拍畴昔,笑道:“小小胡人,亦敢与小郎君斗智。小郎君早知你非羯人,实乃鲜卑。鲜卑与羯人皆是胡人,现在更祸乱我神州北地,血仇犹若滔天之洪。若再虚言,定将汝一刀两断!”说着,“锵”的一声,将重剑拔出一半。
谋职非同蓄名,刘浓当宜静,纪瞻闻风动,再有谢裒等长辈推波助澜,如果不出较大不测,太子舍人便将在浓秋之时揽入囊中。而徐县虽为徐州州治,但毕竟已属江北,对于养尊处优的世家后辈而言,数年前那场梦魇,铁骑撞入香梦中,厮杀与浓血历历在目,想来此职无人比赛。